真正的除夕夜裹挟着凛冽寒气悄然而至,岑拾家中暖意融融,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昤予在客房里屏息凝神,透过虚掩的门缝,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外面的动静。她的眼神中透着好奇与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神秘仪式的开启。
谢姨原本正专注地整理着茶几上的年货,听到敲门声,脸上瞬间绽放出喜庆的笑容,快步走向大门。
那笑容中满是期待与欢喜,仿佛早已知晓门外是谁,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这份新春的温暖。
门缓缓打开,柔和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外的人影。一位身着红裙的老奶奶映入眼帘,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她的头发,只在发梢还残留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深色,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眼角的皱纹如同细密的蛛网,勾勒出岁月的痕迹,却无损她眼神中的明亮与自信。她的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与优雅,红色的裙摆随风轻轻飘动,为这个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在老奶奶的身旁,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他的背部微微向前倾,似乎被岁月压弯了脊梁,但眼神却依然矍铄。一身艳红色的羽绒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与老奶奶的红裙相映成趣,仿佛在宣告着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白色的围巾随意地围在脖子上,为这身装扮增添了一丝柔和。深黑色的棉裤笔挺有型,虽然身形略显佝偻,但依然能看出他年轻时的英气。
在两位老人的身后,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小哥格外引人注目。凛冽的寒风中,他依旧保持着笔挺的身姿,手中稳稳地提着一盒坚果和茶叶。西装虽然略显单薄,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专业与敬业。
谢姨热情地摆出“请”的姿势,声音中充满了喜悦:“欢迎!快请进,外面冷!”说着,她上前一步,轻轻搀扶着老奶奶,引领着众人向屋内走去。
谢姨将两位老人迎进家中后,转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看得入神的岑拾,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与催促:“你赶紧叫人!”
岑拾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上前,挺直脊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响亮:“外公外婆好!”说完,他恭恭敬敬地深深鞠了一躬,姿态诚恳而谦逊。
两位老人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岑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外公轻轻拍了拍岑拾的肩膀,眼中满是疼爱:“乖孩子,又长高了!”
外公朝西装小哥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将手中礼盒放下,苍老的手掌慈爱地覆在岑拾肩头:"小岑要不要来尝尝?外公带的小零食。"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掀开坚果盒的金色封条,酥脆的坚果香气顿时在玄关弥漫开来。
岑拾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对坚果类零食的态度向来模糊,既非钟爱也无排斥,此刻却真切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轻微湿润——在长辈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拒绝显然不合时宜。
他垂眸盯着盒中色泽诱人的开心果,修长的手指略显僵硬地探入,抓握的力度似乎经过反复斟酌,既不敢太少显得生分,又怕太多失了分寸。
撕开果壳时,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岑拾保持着僵硬的站姿,机械地将果仁送入口中,牙齿却仿佛失去了协调能力,咀嚼的节奏时快时慢。
他能感觉到外公外婆含笑的目光像温热的潮水,将自己完全笼罩,这让他更不知该将视线落向何处,只能直愣愣地盯着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数着皮肤上细密的纹路。
这种社交困境对岑拾来说并不陌生。过往无数次类似场景中,他要么选择直截了当地婉拒,用冷漠构筑起安全壁垒;要么像此刻这般陷入失语状态,任由沉默在空气中凝结。那些精心准备的寒暄话语,总会在对视的瞬间化作舌尖的砂砾,堵得他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谢姨敏锐捕捉到空气中凝滞的氛围,手中还沾着厨房的烟火气,便快步上前解围。她的围裙上还残留着酱汁的痕迹,却丝毫不减优雅,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向铺着喜庆红桌布的餐桌:"爸,妈,快尝尝新学的手艺,今天特意做了你们爱吃的梅菜扣肉。"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将岑拾往餐桌方向带了半步,化解了少年无处安放的局促。
岑拾如蒙大赦,脚步虚浮地跟着走进餐厅。水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晕,将满桌佳肴镀上金边,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他在谢姨安排的位置落座时,感受到外婆悄悄塞来的热毛巾,粗糙的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忽然让这个总是手足无措的除夕夜,多了几分安心的重量。
餐桌上银匙瓷碟交错相触,奏响一曲清脆的家宴乐章。青瓷碗沿碰撞时迸溅的星点汤汁,在暖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谢姨正用银筷仔细挑去鱼汤里的细刺,与父母分享着这一年的生活琐事,忽然瞥见对面空位,指尖轻叩黄花梨餐桌:"岑拾,昤予呢?"
岑拾手中的筷子险些滑落,方才被满桌佳肴牵引的注意力瞬间抽离。他慌忙起身时带得椅脚与地砖发出刺耳摩擦,却在半站起的瞬间又颓然坐下。垂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绞着餐巾,喉结滚动半晌才找回声音:"他说除夕夜该是血亲团聚,贸然参与反倒唐突......等宴席散了,我给他做吃的送去。"
这话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餐桌上泛起细微涟漪。谢姨望着儿子紧绷的侧脸,想起昤予初来家中时,那个总带着疏离笑意的年轻人。
此刻厨房传来炖盅沸腾的咕嘟声,混着腊肉的焦香萦绕鼻尖,竟将这句推辞衬得格外真切。她轻叹着放下筷子,眼角细纹里盛满无奈:"也好,就交给你吧。"
外婆布满老年斑的手忽然探过餐桌,雪白的鱼腹肉稳稳落在女儿碗中。瓷勺与碗沿相击的脆响里,她浑浊的瞳孔泛起温柔光晕:"小岑这孩子,看着腼腆,心里却敞亮。"老人家转头望向外孙时,眼角的皱纹笑成绽放的菊花,"往后好好跟着你妈学做生意,把咱这老字号越做越红火,让你妈能早点享清福。"
这番话像冬日炭火,瞬间点燃了满桌温情。外公笑着往岑拾碗里添了块油亮的扣肉,谢姨眼角泛起泪光,用帕子轻轻按着眼角。觥筹交错间,阖家团圆的喜悦在热气氤氲中愈发浓烈。
而在客房门后,昤予正蜷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他将羊毛毯裹住单薄的身躯,侧脸紧贴着雕花木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门缝里漏出的细碎人声混着饭菜香气,时而传来清脆的笑声,时而夹杂瓷器相碰的悦耳声响。这些陌生又温暖的声音像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孤寂的心房。
他摩挲着膝头褪色的旧毛毯,想起记忆里同样飘着饭菜香的除夕夜——那时他总独自缩在房间的角落,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此刻指尖触到门把的凉意,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他静静数着心跳,任由羡慕与释然在胸腔里交织成河。
他自认为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爱,那就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会羡慕,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等到岑拾一家吃完饭,除岑拾之外的三人都回了房间,不知是睡觉还是干别的事情。
昤予听见外面没了动静,缓慢用手撑着地板从地上坐起,随手抓着垫在地上的那个枕头甩上床,自己也”扑通”一下倒在床上。
暮色渐浓,屋内的灯光在暮色中晕染出暖黄的光晕。岑拾立在昤予门前,修长的手指在门板上叩出规律的声响,声音温润如碎玉,“给你做了点饭。”话音未落,他微微侧头,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脖颈处隐约露出一条银色细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门内传来细微的响动,昤予拉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屋内的气息扑面而来。岑拾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鼻梁高挺,唇色淡粉,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他手中端着的白色盘子,边缘用细金线勾勒着简约的花纹,盘中是像之前一样,一份不放鸡蛋的炒饭。
看着昤予眼中亮起的光芒,岑拾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深知昤予的饮食习惯,那些被泡面摧残出的厌食症阴影,始终是他心头的牵挂。并且昤予直到现在,还是喜欢吃泡面,只是被岑拾管着不让吃。
岑拾为了这盘炒饭,他反复调整火候与调料比例,就为了做出既符合昤予口味,又能保证营养的食物。
当昤予伸手想要接过盘子时,岑拾却轻轻往后撤了撤,修长的腿抬起,用脚尖抵住门板,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帮你端进去,到时候你吃不完不也得靠我吗?”说话间,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若隐若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又暗含着深深的关切。
昤予没话讲了,岑拾帮他吃剩饭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忍不住皱起眉头,大脑高速运转。
可惜没想出什么办法,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要补偿岑拾。
走进房间,岑拾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书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放下盘子后,他直起身子,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优雅而自然,“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说罢,又叮嘱了几句饮食注意事项。
接下来,就像之前那天一样。
岑拾盯着昤予吃饭,将昤予没吃完的饭给扒拉了。
最后岑拾端着饭碗,去洗碗。
而在这天的半夜时分,昤予的房门被敲响。
昤予此时早已躺在床上将要入睡,被这声音吵醒,慢慢吞吞地从床上支棱起来,睡意朦胧的打开门,揉揉眼睛。
门外面不出意料是岑拾,他从门反面按着门把手,歪头将头探进门内,“我们去放烟花吧。”语气温柔,小声怕吵醒了昤予一样。
昤予看见他并不怎么意外,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困,忍不住打个哈欠。眼角一个泪珠不自觉的滑下。用慵懒的语气开口,“嗯……好”。
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岑拾的影子在墙面上忽长忽短。岑拾变魔术似的掏出厚外套披在昤予肩头,布料还带着体温:“天台风大。”昤予这才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细碎金粉,像是刚拆过烟花包装。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火药味混着冷空气猛地撞过来。昤予被呛得咳了两声,却在看清角落时愣住——十多个烟花筒整齐排列,最上方两罐热可可正冒着白雾,铝罐上的水珠顺着“福”字包装往下淌。
“新年快乐。”岑拾用虎口抵住拉环,“咔嗒”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昤予捧着热可可,忽然想起下午家族群里刷过的拜年消息,而他当时正蜷在床上。此刻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竟比家族群发的红包更烫人。
第一支烟花升空时,昤予下意识攥紧岑拾的卫衣下摆。银色光瀑在夜空炸开,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
岑拾睫毛落了雪,声音被爆竹声揉碎:“小时候我总觉得,烟花炸开的地方能接住愿望。”
昤予点点头,对着岑拾面带微笑,眼睛微眯着,“烟花的绽放,也可能是心愿达成的喜悦呢?”
倒计时声从千家万户的窗口飘来,岑拾突然掏出手机挡住昤予视线。当最后一支烟花绽成红梅形状,昤予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解锁屏幕的瞬间,去年夏天的画面扑面而来——岑拾举着融化的冰淇淋追着他跑,镜头里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除夕夜的烟火在天际散尽后,岑拾的外婆外公便长住下来。两位老人总带着旧式知识分子的温厚,晨起时会在阳台侍弄那盆蔫了的绿萝,茶余饭后爱翻看泛黄的《读者》合订本。
昤予偶尔出来上厕所时,被他们看见。
老花镜滑至鼻尖,浑浊的目光却如探照灯般精准锁定他的身影。外公则端着紫砂壶,在氤氲茶香中看似不经意地开口:"小昤啊,听拾拾说你是学哲学的?"话音未落,外婆已将织到一半的毛衣往膝头一放,露出探究的神色。
这种看似家常的攀谈,实则暗藏机锋。当话题从学术见解逐渐转向"年轻人该懂的礼数",从方言里的"客随主便"到反复强调"家宅规矩",昤予在堆满核桃酥的茶几前如坐针毡。
岑拾外婆忽然拍着他手背轻叹:"我们拾拾从小没吃过苦,性子又软......"尾音拖得绵长,像冬日屋檐下未坠的冰凌。
每逢此刻,昤予总用握着青瓷杯的指尖轻叩桌面,试图用这种带着学究气的肢体语言舒缓紧张。直到瞥见岑拾端着洗好的水果推门而入,他才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将话题巧妙引向对方。
岑拾总能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用幽默的乡音典故化解僵局,待二老被逗得笑逐颜开,昤予便借机逃遁,身后传来外婆嗔怪的"这孩子",带着复杂的意味。
饮食起居的矛盾则更显微妙。一次昤予深夜躲在厨房泡面时,一点微小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岑拾。月光透过纱窗洒在斑驳的瓷砖上,岑拾倚着门框,从经济学成本谈到营养学理论,最后轻轻叹息:"别吃这个,对你的身体不好,好吗?"这番话如晨雾般温柔地笼罩住昤予。
正月初七的晨光里,外公执意要把塞满腊味的藤编行李箱扛下楼。外婆攥着昤予的手反复摩挲,掏出个红布包着的银镯:"戴着辟邪,老物件了。"当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弄堂转角,昤予才发现红布包底压着张泛黄的字条,娟秀的钢笔字写着:"年轻人,日子要过得敞亮些。"
“她怎么知道?”昤予盯着那张纸条愣神。
窗外的玉兰不知何时开了,洁白的花瓣在风中轻颤,似在诉说着中国式亲情特有的含蓄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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