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退出了书房,一出院门,立刻闪到僻静处,循着那鸟叫声的方向,在一个荒废的角门边,看到地上用石子摆出的一个不起眼标记——指向外面。
我心脏狂跳,四下张望无人,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角门,闪身出去。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死胡同,堆着杂物。
墙根下,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黑衣,斗笠压得很低,身形瘦削熟悉。
不是我爹。
那人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苍白阴郁的脸。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毒蛇,我爹手下的人,同时也是我见过最冷血的杀客,六亲不认那种。
角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合上,隔绝了别院内里的喧嚣,也像是骤然掐断了我的退路。
死胡同里,空气凝滞,带着某种阴冷潮湿的气味,站在阴影里的“毒蛇”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那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我。
我后背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
“蛇叔......”我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毒蛇没应声,只是上下打量我,目光在我那身沾着面粉和糖渍的侍女衣裳上停留片刻,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小君……”他的声音嘶哑,“看来你在这窝得挺舒坦。”
我心脏缩紧,强笑道:“蛇叔说笑了,我这是奉爹的命令,伺机接近目标……”
“接近?”
他嗤笑,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用糖糕和墨锭接近?萧瑶狐的女儿,何时成了敌国太子裙下的玩物?”
这话像淬毒的针,扎得我脸色一白,“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毒蛇往前踏了一步,那股子常年浸淫血腥的阴戾气息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派单的人等不及了,楼主给你的诛杀令,是让你来看戏的?”
他枯瘦的手从黑袍下伸出,指尖捏着一枚薄如柳叶、却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
“百步阴,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他将那枚毒针递到我面前,眼神冰冷。
“明日此时,要么他死,要么……你就用这针,自己了断!楼主说,他丢不起活着的败笔!”
那枚蓝汪汪的细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我盯着它,指尖冰凉。
自己了断……我爹他,真的这么狠?!
“他身边守卫森严,我找不到机会……”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那是你的事。”毒蛇毫无耐心,手腕一翻,那枚毒针无声无息地钉入我身旁的木门门框,入木三分,针尾微微颤动。
“诛仙楼的规矩,完不成任务,就别想活着回去。”
他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阴冷地瞥我一眼,转身,像一抹真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胡同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颤抖着手,拔下那枚毒针,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脏。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我捏着那枚能要人命的小东西,失魂落魄地从角门溜回书房院子时,脑子还是木的。
怎么办?杀了谢逐渊?我下得去手吗?杀不了,就自杀?我……我还没活够呢!我的糖糕配方还没改良到最好!
刚踏进书房院门,差点跟一人撞个满怀。
是谢逐渊身边那个总是板着脸、活像谁都欠他八百两银子的贴身侍卫统领,好像姓陈。
陈统领一把扶住我胳膊,力道大得我龇牙咧嘴。
“某姑娘?”他眉头拧得死紧,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苍白的脸。
“殿下让你去取墨,你取了快半个时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心里一惊,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攥紧了那枚毒针,指尖刺痛。
“没、没什么!”我努力挤出一个笑。
“就是库房管事核对数目,耽搁了会儿……”
陈统领盯着我,那眼神分明写着不信两个字,但他没再多问,只沉声道:“殿下让你进去。”
我硬着头皮跟他走进书房。
谢逐渊还在书案后,似乎刚处理完公务,正在净手,他慢条斯理地用雪白的帕子擦着手指,每一根都细致擦过。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
目光落在我脸上,顿了顿。
“取个墨,取得脸色发白?”他语气平淡,将帕子丢进水盆,“不知道的,还以为孤的库房里藏着吃人的恶魔。”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路上吹了风,有点头晕。”
他没说话,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水滴从他指尖滴落盆中的细微声响。
嗒,嗒,嗒。
每一声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陈统领那审视的目光,和我自己手心那枚毒针冰冷的触感。
他是不是知道了?知道“毒蛇”来了?知道那枚毒针?他刚才那句“吃人的恶魔”是不是意有所指?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谢逐渊终于又开口了,却是对陈统领说的:“下去吧。”
陈统领似乎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躬身:“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心跳如擂鼓。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多宝格。
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味,将我笼罩。
“手。”他忽然说。
我猛地一颤,把手藏得更紧:“什么?”
“你背后藏了什么?拿出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拿出来?拿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可不拿……
他伸出手,不是来抢,只是摊开在我面前,掌心朝上,手指修长干净。
“给孤。”
我看着他摊开的手掌,又抬头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脑子里一片混乱,爹的脸,“毒蛇”的威胁,谢逐渊吃糖糕时微眯的眼,还有他刚才站在庭院里从容应对刺客的背影……
鬼使神差地,我慢慢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颤抖着摊开。
那枚幽蓝的“百步阴”静静躺在我汗湿的掌心,闪着不祥的光。
谢逐渊的目光落在毒针上,眸色骤然一沉,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
完了!他果然认识这东西。
我闭上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却没有到来。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捏起了那枚毒针的尾端,举到眼前细细查看。
“百步阴……”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冷得像冰。
“倒是看得起孤。”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谁给你的?”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贴着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毒蛇来了,是不是?”
我猛地睁大眼睛,骇然地看着他。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低沉的嗓音裹着毒蛇两个字,像冰锥子直直凿进我耳朵里。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中,那里面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确认。
他知道了!他连毒蛇都知道!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恐惧像藤蔓瞬间绞紧我的心脏,呼吸都停了,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捏着那枚幽蓝的“百步阴”,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我所有伪装。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他就会掐断我脖子时,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周身的危险气息更浓烈了几分。
“他就这么急着送死?还是觉得,派你来,就够了?”谢逐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却字字砸在我心上。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摇头:“不…我……”
他忽然伸手,不是掐我脖子,而是用指尖碰了碰我的下颌,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轻柔,却让我僵得像块石头。
“吓傻了?方才用银模子打刺客手腕的胆子呢?”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气息拂过我额前的碎发。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那怎么一样?那是不过脑子!现在是……现在是真要命了!
他收回手,指尖捻了捻,仿佛在回味刚才触碰的凉意:“倒是好东西,可惜,用错了地方。”
然后,手腕一翻,那枚毒针竟被他直接纳入袖中。
我眼睁睁看着那能要人命的东西消失在他袖袍里,脑子更懵了。
他不杀我?他还收了毒针?什么意思?
“殿…殿下……”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截断我的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明日此时是么?倒是会挑时候。”
他转身,踱回书案后,重新坐下,拿起一份刚才未看完的文书,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他头也不抬,“墨。”
我:“啊?”
“磨墨。”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甚至带上了近乎恶劣的调侃。
“还是说,某姑娘此刻更想琢磨琢磨,明日用什么法子了断孤,或者你自己?”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过去,捡起那块被我丢下的墨锭,手指抖得厉害,差点把砚台打翻。
清水滴进去,我机械地开始磨,脑子里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他就这么轻拿轻放了?他收了毒针,点了毒蛇的名,然后就开始办公了?
这敌国太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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