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遥谷,济草堂。
“神君神之一笔啊!”风八方咧着嘴陪笑,“好说歹说是握着天下人命途的神仙,总是要做些人事的么!”
安世得一迈腿就听到风八方这话中有话的一句,只不过他属实没想到济草堂里除了风八方和金枯,还有掌教一干人。
“我师父呢?”安世得问。
“你师父?”一旁有个老成的师兄问:“你是仙遥人么?仙遥哪里有你的师父?”
安世得没理会这一句质问,依旧问道:“我师父呢?”
济草堂内无人回答,只有风八方冷着眼环视一圈后道:“灵禅真人闭关了。”
安世得点头,又看了一眼坐在最中间的金枯,道:“神君好逍遥!文阳主神位今日竟然有空下凡走一遭?”
金枯闭闭眼,斥道:“你别贫了!……今日大家聚在这里,商讨的就是你的事……”
“我?”安世得问,“我有什么事?”
“你恐怕不能参加神扮了。”
金枯略带惆怅的声音传来,安世得忙问道:“为什么?”
“你三年前,”金枯眉头拧起来,“是不是在蓬莱境险些失手斩杀过一只莲花妖?”
半晌,安世得笑道,“原来那是妖啊?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丑八怪下凡了呢!”
“你知不知道!那可是妖王手底下的妖使!妖使大人!”金枯道:“安世得,你千万莫要这么说,若是被妖使听到,可不是你口吐狂言这么简单了……”
安世得并没有把金枯的话听进去,甚至不屑地撇了撇嘴,“哪里有一脸褶子的妖使……再说,我见着的真是妖使么?”
“哦?”金枯道,“那你说是什么?”
“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知道妖使大人的容貌从何而来的?”安世得先问道。
闻言,满屋的人瞬间屏气凝神,疑惑地看着他,但没有人说话。
沉寂了良久,安世得估摸着满屋人此刻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于是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除去风八方,余下全都瞥眼斜看着他。
金枯呛道:“你闭嘴!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参选神扮吗?”
“神君,你弄错了,参选神扮,不需要除了拿到花符以外的任何理由。”
安世得说这一句是十分笃定的,世间黑白会颠倒,但有些定死了的规则不会变,即使变了,那也是天时地利缺了人和。
“错,”金枯道,“这次的十二只花妖是妖使大人带来济州为门道弟子所用的,你千不该万不该惹怒妖使大人……”
“神君所言,句句属实?”一直沉默的应景繁忽地开口,满屋人顿时一惊,纷纷看向安世得身后。
金枯笑道:“这位小生看着面生,是何方神仙?”
“蓬莱境,”应景繁拱手让礼,“应宜。”
“应宜?”掌教忽地起身,“你是应宜?应泽的弟弟?”
应景繁淡淡一笑,“是。”
金枯道:“掌教有眼缘日后再叙,当即重要的是安世得。”
应景繁再次拱手,面上虽是一团和气,但满屋的人全都沉默不言,只听应景繁道:“神扮只需要花符,几门掌教当时是说好了的,神君一定要更改么?”
金枯微笑,道:“实在是没办法,谁叫这小子惹的是妖使大人呢!”
安世得总觉得金枯的笑不太正常,于是问道:“神君,你笑什么?”
金枯没有答话。
应景繁道:“那这么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过妖使的?”
闻言,掌教先道:“我是见过的,当日妖使送花妖,我见过一回……”
“金枯神君呢?”
安世得有些疑惑应景繁此时问的问题,不是在说他能不能当选神扮的事么,怎么扯到了妖使身上?
金枯但笑不言。
安世得大笑,“神君啊,神扮一事我一定要去——便是远天神来了也不能更改。”
金枯道:“那妖使大人那边该怎么说?”
风八方呸了一声,骂道:“你堂堂文阳主神,怕一个妖使?怂货!”
金枯面上不愉,但并没有搭话,只是看向安世得,又道:“你说。”
“实在不行神君带我见一见这位妖使大人,我亲自道歉。”安世得道。
“见不了,”金枯道:“妖使大人神秘莫测,哪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风八方嗤笑,“你不是文阳神君么,拿起你的笔画两下,什么事解决不了!”
掌教一旁劝道:“先听金枯说。”
风八方冷冷瞥了一眼掌教,拜别道:“师父,这屋子里尽是高人,我一个不是神也不是仙的人今日能见到各位已是三生有幸,再留下去那可真是折煞我也!”他气冲冲地道了一句,转身就走。
安世得眼瞧着风八方夺门而出,惊讶地张了张嘴,回头看遍整个屋子里的人,金枯冷冽的目光紧盯着门,对上安世得时,忽地一笑。
掌教问:“神君笑什么?”
“我笑安世得,”金枯起身,缓步走下来,“火烧眉毛依旧不急。反倒是我们,火急火燎地凑到一起为他商天讨地……”
“那……”安世得闭了闭眼,和颜悦色地笑道,“我跪下来给你们磕三个头吧……”
掌教道:“安世得,正经些,莫要玩笑……神扮这条路,你一定要走,对么?”
安世得道:“是。”
“不再想想?”
安世得摇头。
金枯蓦地大笑,“要撞南墙的人,他眼里心里是看不见南墙的。”
这时,角落里有个怯怯的声音问道:“当选神扮怎么能是撞南墙呢?”
金枯道,“当选神扮当然不是撞南墙,只不过于他安世得而言,就是撞南墙。”
安世得哑笑:“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对我就是撞南墙呢?”
金枯道:“你可知死过的人,最忌讳当选九霄天神么?”金枯面色忽地庄严起来,道:“生死有界,天上的神仙有人有仙,就是没有鬼——”
安世得登时道:“金枯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金枯一笑,“神扮之后就是施布花种的神使,你可知,施布的花是什么花么?”
静默了一会儿,金枯嘴角高高扬起,笑道,“灵妙莲——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
一旁有人道:“这不是能生养出莲狐的奇物么!”
金枯又笑,“所以,安世得,你还要去么?”
安世得想了想,道:“去。”
金枯顿时急了,道:“没头没尾的,你就要去!……即便你成了神扮,即便你成了施布花种的神使……以你从前妖魔的名号,你觉得世人会接受你么?”
“神君这话说得真刺耳,又说我是鬼,又说我是妖,又说我是魔,我到底是什么?——麻烦神君明确告知——”安世得笑得更加礼貌,“九霄文阳主神,一定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金枯一笑,“除了神仙,你什么都算。”
安世得大笑,赞道,“不愧是文阳主神。”
“你不是个凡人么?”金枯又笑,“这是从前你自己说的。”
安世得蓦然大笑,对着满屋子的人道:“瞧瞧,我现在又是个凡人了——你们说呢?”
掌教一干人一顿,都道:“你疯了……”
安世得登时收了笑,冷面道:“神君,当日你来找我,说你文阳殿缺个花使,这话你可还记得?”
金枯一笑:“我何时说过?……哦,约摸我是说过,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问……文阳殿事务太多,宽宥我实在记不住……”
金枯没说完,就有人道:“这怎么能怪怨神君呢?……安世得,不行就是不行,这么多人为你这么一件事空耗在这里,你就听着众人的话……难不成神君和掌教还能骗你不成?”
安世得微微一笑,“你看着面生,想是才来的罢……怎么样,斩妖大赛得一件绝世奇宝没?”
说话的人登时道:“有你什么相干!”
安世得只笑。
掌教回头向那人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快给师兄道歉!”
安世得斜楞着掌教,“掌教无须说这话,他说的,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想说。”
闻言,满屋人顿时惊讶地看着安世得,都道:“疯了、疯了……”
安世得又问:“掌教,当年那盏莲花灯呢?”
“你好意思提莲花灯!”掌教怒道:“你把那灯砸了个稀碎!后人怎么补都是徒劳之事!如今少一片碎片……仙遥千年没出现过那样一件神器!这灯出世之前,金枯神君特意看了命途书,找了九霄琉璃,特意寻世间凡人息神……莲花灯是天下人的、是天下人的!……”
掌教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
安世得思绪登时如炸了锅的油一般爆发,可此时他却一句话都不想说,紧锁着眉头冷冷地瞥着掌教。
金枯见状,道:“安世得!……苍莲!”
安世得依旧冷眼盯着掌教,应景繁上前贴在他身后,低声柔和地叫了一句:“哥哥。”
安世得这才回过神来,听应景繁道:“神扮一事,半天坛榜上规矩已定,我想不论是妖使大人还是掌教,或者是神君,都不想节外生枝,再多事宜。”
掌教笑道:“那是、那是……”
言罢,安世得跟着应景繁出了门,便听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一群人却没有说话。
安世得双眼紧闭,脑框隐隐作痛,眼前黑雾缭绕,他问:“景繁,我们现在在哪里?”
应景繁道:“哥哥,我们去找风八方。”
“哦、找他……找八方……”安世得话未说完,就沉沉地睡了下去。
直到再次醒来,他疑惑道:“我睡着了么?”
风八方打趣道:“睡着了么!眼瞧着是睡着了,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说睡就睡的?”
安世得笑道,“这是我苦修多年的法力。”
风八方道:“安世得,实话实说,你的……”
话至嘴边,风八方却突然不出声了,他揉了揉眉头,说道:“你的身体,不适合再用下去了……”
安世得被这话说得顿时愣怔着一双眼,“什么?”他没听懂风八方的意思,怔愣了许久,才道:“是什么绝症吗?”
风八方哑然失笑,“不是、不是绝症……是说,你可能需要换一副躯体,活得才会更舒服……”
安世得更加不解,“这副怎么了?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好好的么……”
“不是说这个,”风八方道:“你身上这些血口子痊愈的可能很小……况且时不时疼那么一下,你根本受不住……”
安世得无奈一笑,“我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八方,这副身躯……我不换。”他起身,“好不容易费了二十六年的力气长这么高,换了太可惜……”
风八方又笑道:“也没见你长多高……你二十六年的努力不如应景繁三年的努力……初初见他时还是个个头不高的蒜苗娃娃,三年的光阴,竟然长这么高……”
应景繁正为安世得臂膀上的血口擦药,忽一阵凉意袭来,安世得问:“这是什么东西?”
“肤白貌美复原膏。”风八方道:“是我这里的奇药,叫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它。”
安世得接过小小的瓶子,谢道:“改日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风八方道:“还有一事,我这里有把剑,你拿着……”
见是一柄冒着寒气的剑,安世得道:“这剑眼熟。”
“没错,当年本来要送给姜迟的,可惜人家没看上。”风八方惋惜地摇摇头,“你拿着它,花符用得上……”
安世得默默收了剑,道了一句,“多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