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过了几分钟,走廊里就渐渐热闹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打闹声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唯独厕所这片角落依旧安静得有些反常。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句“覃城好像在厕所那边”,原本往这边走的几个学生立刻默契地拐了弯,连路过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回避,像是这面墙有什么无形的屏障。
诡异的沉默被安子木打破,他看着眼前明显有些不自在的两人,突然促狭地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声音开口:“打扰你们了?”
温州和覃城同时愣住了。
温州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慌忙摆着手解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越说越结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覃城则是皱了皱眉,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却没说话。
安子木见温州急得快结巴,这才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下来,“逗你的。我就说嘛,城哥身边就我一个玩儿得最好的朋友,哪能随便跟别人待这么久。”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冲覃城扬了扬下巴。
温州听到这话,眉头下意识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覃城,想问点什么,却见覃城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别自作多情。”
覃城突然淡淡地开口,目光扫过安子木,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嘲讽,“说不定还有别人。”
安子木“啧”了一声,却没真生气,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快步走到覃城另一边坐下,把课本随手放在地上,立刻化身“小话唠”。
“刚上课老班点你名了,我帮你答了个‘不舒服去厕所’,够不够义气?对了,下节是体育课,你这状态能跑不?要不我再帮你请个假?”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班里的事,从老师讲课的糗事说到哪个同学上课睡觉被抓,语速又快又急。
温州坐在旁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默默地听着他们聊天。
覃城大多时候只是“嗯”一声或皱下眉附和两句,偶尔开口怼安子木两句,语气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阳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斜斜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驱散了些厕所的潮气和怪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又安稳的氛围。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覃城突然撑着墙壁站起身,动作还有些迟缓,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挺拔。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淡淡开口:“走吧,去楼下小卖部买东西。”
安子木立刻跟着站起来,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哪会不知道,城哥哪是想买东西,不过是怕一直堵在厕所门口,其他同学不敢过来罢了。
三人并肩走出厕所,走廊里的喧闹声似乎都低了几个分贝,原本打闹的学生看到覃城,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刚走到楼梯口,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突然从人群里探出头,看到温州时眼睛一亮,立刻小声喊他,“州州!你干什么呢!快过来啊!”
温州循声望去,那是他的朋友林宇。
林宇站在离他们很远的走廊拐角,身体还微微往后缩着,眼神怯生生地瞟了覃城一眼,明显带着畏惧。
安子木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毫不在意地跟着覃城往楼梯下走。
温州冲林宇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楼下的方向,示意自己要跟他们一起下去。
林宇愣了愣,没再多说,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周围的学生像摩西分海般自觉让出一条路,覃城走在最前面,脚步没停,却在楼梯口回头看了温州一眼,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别跟着。”
温州脚步一顿,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安子木促狭的眼神,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
“好。”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叫温州,二班的。”
覃城没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安子木冲温州挤了挤眼睛,也跟着跑了下去。
温州转身往自己班级走,刚推开教室门,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下一秒,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温州!你没事吧?” “听别人说你上节课去厕所被覃城堵了?真的假的?”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你可千万别招惹他啊,那人脾气爆得很!”
同学们满脸担忧,你一言我一语地提醒着,语气里满是对“校霸”的忌惮。
温州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急切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想说说那个蹲在厕所门口发抖的、眼神脆弱的覃城,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解释,也没说话,默默地推开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才那个在昏暗走廊里,用手掌轻轻拍着他后背的、带着暖意的温度。
几天后的一节自习课,班里几个同学聚在后排讲八卦,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断断续续飘进温州耳朵里。
“听说了吗?覃城昨天又在操场打人了,好像是隔壁班有人骂他……”
“真的假的?下手狠不狠啊?我上次见他把人推得头磕在篮球架上,满地血……”
“可不是嘛,校霸就是校霸,一点就炸,听说这次闹挺大,教导主任都来了……”
他们越说越离谱,添油加醋地描述着覃城的“凶狠事迹”,语气里带着又怕又兴奋的好奇。
温州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后来呢?”温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后排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个同学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女生愣了愣,反问,“什么后来?”
“覃城,”温州看着他们,语气认真,“他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另一个男生撇撇嘴,“老规矩呗,被教导主任叫去训话,记了个大过,写检讨,听说还停课两天在家反省。”
他说着,还上下打量了温州一眼,“你问这个干嘛?你跟他不熟吧?可别凑上去啊,那人脾气怪得很。”
温州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沉了一下。
他想象着覃城被训话时的样子,是不是又用那层暴躁的硬壳把自己裹了起来?
沉默片刻,他突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
“林宇,”他对同桌说,“我出去一趟,要是老师问起,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犯病了,在医务室。”
林宇推了推眼镜,担忧地看着他:“你去哪啊?别是去找……”
“不是。”温州打断他,“我很快回来。”
走出教室,温州在校园里绕了半圈。
下课铃刚响,他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找到了安子木。
安子木正靠在树干上玩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温州之前听林宇说过,安子木以前总被人欺负,是覃城帮他解了围,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跟在覃城身边,替他处理些麻烦事,也帮他挡掉不少不必要的冲突。
“你是安子木吧?”温州走过去,轻声喊他。
安子木抬起头,看到是他时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二班的温州?找我有事?”
“我想问一下,” 温州看着他,语气认真,“他们说覃城昨天在操场打人,是真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子木脸上的随意瞬间淡了些,他收起手机揣进兜里,靠在树干上叹了口气。
“打是打了,但根本不是他们传的那样。”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昨天下午城哥在操场边坐着透气,不知道哪个班的球没接稳,直愣愣朝一个高一女生飞过去,城哥离得近,顺手就给挡下来了,那球砸在他胳膊上,声音响得老远。”
他顿了顿,皱起眉,“结果那女生的男朋友不乐意了,也是个高一的小孩,估计是想在女朋友面前耍威风,上来就指着城哥骂,说他多管闲事。
城哥本来没搭理他,结果那小子直接推了城哥一把,还想动手,你也知道城哥那脾气,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挑衅,能忍?”
“所以是那个男生先动的手?”温州追问。
“可不是嘛。”安子木啧了一声,“城哥也就是把他推开了,没下重手,结果那小子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就开始嗷嗷叫,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拍了视频就往群里发,标题全是‘校霸覃城无故殴打学弟’,谁也没提城哥先帮人挡球,更没人说那男生先挑衅动手。”
他抬头看了看温州,眼神复杂,“在学校就这样,只要出事的是城哥,没人会管原因,反正错的肯定是他,传着传着就成了他‘因为被骂两句就动手打人’,教导主任也是,不听解释就先处分,说他‘屡教不改’。”
温州站在原地,心里那点沉下去的情绪更重了。
他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覃城大概又用那副冰冷暴躁的样子掩盖住所有情绪,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的指责,就像那天在厕所门口,独自对抗着汹涌的恐慌,虽然他并不真的了解覃城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个校霸肯定不是那些人传的那么坏。
“他现在……还好吗?”温州轻声问。
安子木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还能怎么样,在家待着呢,估计又一个人闷着。”他看着温州,突然笑了笑,“你倒是稀奇,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专门来问他的事。”
温州没说话,只是望着操场的方向。
安子木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直起身看了看天色,对温州摆了摆手,“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赶紧回班吧,一会儿上课铃该响了。”说完,他转身就要往教学楼走。
“安子木!”
温州连忙追上去,跟在他身边快步走着,“你知道覃城家在哪儿吗?”
安子木脚步没停,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防备,“你问这干嘛?别瞎操心了。”
“我就是想……”温州咬了咬唇,没说下去,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你告诉我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安子木被他缠得没办法,一路从柳树下走到教学楼门口,听着耳边“嗡嗡”不停的追问,终于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跟屁虫似的,真能磨人。”
他瞥了温州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要找他,去县医院就行。”
温州愣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去医院?为什么?”
安子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还能为什么?他估计被那个该死的覃淮打进医院了。”
温州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他迟疑着开口:“覃淮……是他爸爸?”
安子木点点头,牙齿咬得咯吱响,眼神里满是愤怒,“他根本不配当爹!那种人渣,我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平复情绪,没再往下说,只是摆了摆手,“行了,这次真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别再问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进教学楼,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力。
温州站在原地,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他想起那个在厕所门口脆弱发抖的少年,想起他笨拙地拍着自己后背的手掌,沉默了很久。
直到上课铃响起,温州才缓缓转过身,默默地往自己班级走去。
走廊里安静下来,他脑子里只剩下安子木那句咬牙切齿的话,和覃城那双藏着红血丝的、疲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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