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还没彻底安静下来,后排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温州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半瓶水,一进门就被这股奇怪的氛围裹住了。
“快看快看!表白墙新帖子!”
一个女生举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有人匿名挂了覃城的照片!”
“真的假的?校霸也能上表白墙?”旁边立刻有人凑过去,脑袋挤成一团。
温州的脚步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瓶身被捏出一道浅浅的褶皱。
他走到座位旁,还没坐下,就听见前排女生压低声音的惊叹,“以前只注意覃城爱打人了,这么一看这校霸的脸还挺帅啊!侧脸线条绝了,比隔壁班校草还牛逼!”
“我就说吧!”
另一个女生拍着桌子,语气里带着点得意,“之前我就跟你提过,覃城那么帅,那么高,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这不就是小说里‘校霸爱上我’的标配吗?”
“照片里他在操场打篮球呢,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我的天,这氛围感……”
“匿名发帖的人肯定是暗恋他吧?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校霸发现?”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温州默默拉开椅子坐下,后背却有点发僵。
他没回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每一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林宇推了推眼镜,凑过来小声说:“你听见没?表白墙都敢挂覃城的照片了,现在全校估计都在传,不过你说这人也真敢,就不怕被覃城打吗?”
温州“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厕所门口,阳光落在覃城侧脸的样子——睫毛很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明明带着不耐烦,却在安子木唠叨时,没真的发脾气。
原来……别人是这么看他的?只看到他的“帅”和“凶”,就像看一个小说里的符号?
“你怎么了?脸有点红。”
林宇担忧地看着他。
温州摇摇头,刚想说没事,就听见后排有人拔高声音:“哎你们说,校霸会不会真有喜欢的人啊?说不定这帖子就是他女朋友发的呢?”
“不可能吧?谁敢跟他谈恋爱啊,不怕被他凶?”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私下里很温柔呢?你看安子木跟他那么好……”
“嘀咕什么呢!”班长突然回头敲了敲桌子,“自习课安静点!”
议论声戛然而止,教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温州却觉得心里更乱了。
他不怕覃城跟别人谈恋爱,他只是……有点慌。
慌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慌那个总被误解的覃城,连一点真心的好都没人看见;或许是慌自己这点莫名的在意,根本没资格放在心上。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开了学校的表白墙公众号。
最新的帖子果然是那张照片——背景是操场,覃城穿着黑色球衣,正弯腰捡球,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发梢上,侧脸的轮廓被拍得很清晰,确实……很帅。
底下的评论已经刷了几百条,有花痴的,有调侃的,也有说“快删”的,唯独没有一个人提到“医院”,提到“覃淮”,提到他那天发抖的肩膀。
也是,没人会看到,更没人知道。
温州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点闷。
他退出公众号,把手机塞回兜里,指尖却有点凉。
原来大家看到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会躲在厕所角落难受的覃城。
他轻轻呼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悄悄放下了什么。
至少……现在议论的是他的“帅”,不是他的“打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可下一秒,心里又冒出个小小的念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那个发帖的人,到底是谁啊?
晚二下课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像炸开了锅。
走读生们纷纷收拾书包,桌椅摩擦的声音、说笑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像是提前过年。
温州把课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头冲周围的同学挥挥手,“明天见啊,记得作业别忘带了!”
“知道啦,温州拜拜!”
“帮我带的奶茶别忘了!”
“路上小心点!”
他笑着应了几声,把那张记着帮同学带早餐和文具的纸条折好塞进兜里,转身看向林宇。
林宇正趴在桌上哀嚎:“为什么住宿生要上三节晚自习?”,看到温州背上书包,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羡慕:“羡慕死了,我也想回家躺床上玩手机。”
温州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熬完这节晚自习就解放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脚步刚迈出去,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脚步猛地顿住。
他转过身,直接跳过林宇那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州俯身凑近,语速飞快地问:“安子木也是走读生吧?”
林宇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满脸诧异:“是啊,他跟你一样不住校,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州没回答,只是“嗯”了一声,抓起书包带就往外冲,留下林宇在原地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
走廊里挤满了往外走的学生,温州逆着人流往前挤,眼睛飞快地扫过每个教室门口。
晚二下课的走读生大多急着回家,脚步匆匆,他在喧闹的人群里搜寻着那个总是跟在覃城身边的身影,心脏没来由地跳得有点快。
他不知道自己找安子木做什么,或许是想问覃城在医院怎么样了,或许是想确认那张照片到底是谁发的,又或许……只是想找个由头,离那个总被误解的人,再近一点点。
“安子木!”
在教学楼门口,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正低头系鞋带的身影。温州快步跑过去,停在他面前时还有点喘,“你等一下!”
安子木抬起头,看到是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温州?你找我?这都放学了,有事明天说不行吗?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温州定了定神,攥紧书包带,迎着安子木疑惑的目光,开口:“我想问你,覃城……他在哪个医院?”
安子木愣了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随即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和不屑,“你觉得是哪个?覃淮能给他送好医院?”
温州皱了皱眉,一脸茫然。
安子木叹了口气,眼神扫过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看上次城哥没揍你,就告诉你吧,他在第四中医院呢,不过现在估计已经回家了。”
第四中医院?温州心里咯噔一下。
那地方他听说过,是老城区的一家小医院,设施陈旧,平时很少有人愿意去。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个在学校里人人喊打的校霸,在那么破的医院里待着,会不会还是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会不会因为护士扎针疼了就瞪人?会不会没人陪他说话,只能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他家在哪儿呢?”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温州自己都愣了一下。
可抬起头时,安子木已经跑出几步远了,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他边跑边回头摆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抱歉了!这个不能告诉你!我妈真等急了,得回家了!”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街角。
温州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第四中医院……他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抬头望了望安子木跑走的方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突然又涌了上来。
回家了啊……那他现在一个人在家吗?伤口会不会疼?有没有人给他做饭?
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过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可心里那点闷却一点没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突然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却不像刚才那么轻快了。
第四中医院离学校不算太远,要不要……绕过去看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去干什么呢?以什么身份去?难道要提着水果站在人家病房门口,说“校霸我来看看你”?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揍一顿吧。
可脑子里又忍不住浮现出照片里覃城打篮球的样子,和厕所门口他绷着下颌线却没发脾气的样子,还有安子木那句“覃淮能给他送好医院?”
温州咬了咬下唇,脚步顿在路口,最终还是拐向了和家相反的方向。
就算只是远远看一眼医院门口也好,他想。
至少能确认,那个人确实从那个破医院里出来了,没在里面孤零零地疼着。
第四中医院的路灯坏了一半,昏黄的光线下,斑驳的墙面显得格外陈旧。
温州没敢靠近住院部大门,只是沿着医院外围的围墙慢慢走,眼睛时不时往里面瞟。
住院部的窗户大多亮着灯,可他不知道哪一盏属于覃城,只能凭着感觉在门口转了两圈。
直到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从大门走出来,身形挺拔,走路时微微侧着身,像是胳膊还不太方便,温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人没回头,径直拐进旁边的小巷,消失在夜色里。
是覃城吗?
他没敢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巷口,直到那片黑暗彻底吞没了身影,才轻轻舒了口气。
至少他出来了。这个念头刚落下,心里又泛起一阵说不清的空落。
往家走的路要穿过两条老街,路边的小吃摊收了摊,只剩下零星几个行人。
温州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脚步慢悠悠的,书包带在肩上晃来晃去。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是林宇发来的消息。
『芝士』:到家没?晚三终于下课了!
他回了个“快了”,就把手机塞回兜里。
远远能看到自家那栋楼的灯光时,温州的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他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站定,背靠着树干,抬头望着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
窗帘拉得不严实,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还有模糊的争吵声顺着晚风飘下来。
“你又摔东西!温岭你能不能懂点事!”
是养母尖锐的声音。
“我就是不想喝药!凭什么你们都好好的,就我要天天喝这些破东西!”
温岭的怒吼带着哭腔,接着是玻璃杯摔碎的脆响。
“够了!”养父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压抑的疲惫,“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温州把书包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书包顶,听着楼上的动静,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三年前刚被领养来时,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
温岭第一次对他笑的时候,他甚至偷偷在被子里哭过,觉得自己不用再在孤儿院看别人脸色了。
可没过多久,温岭的抑郁症加重,这个家就彻底变了。
养母开始把所有耐心都耗在温岭身上,对他只剩下敷衍的叮嘱;养父总在外面喝酒,回家就对着空气发呆;温岭的脾气越来越差,摔东西、尖叫成了家常便饭,但温岭很喜欢温州,温岭情商不算低,他知道温州受的苦多,他也受过苦,他总是偷偷照顾着温州,温州知道这些,但他怕,怕惹养父母不高兴。
邻居们都说这家人心善,领养了孤儿还细心照顾生病的孩子,只有温州知道,关上门后,这个家有多乌烟瘴气。
空气里永远飘着药味和压抑的沉默,连吃饭时都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楼上的争吵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岭压抑的哭声。
温州数着树干上的年轮,一圈又一圈,直到手腕上的表指针走过九点,才慢慢直起身。
他拍了拍蓝色校服上的灰,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迈开脚步往楼道走。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停顿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大概是温岭哭累了睡了。
推开门,玄关的灯没开,只有客厅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养母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动作机械,眼神放空,看到他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回来了?饭在厨房,自己热一下。”
“嗯。”温州应了一声,换了鞋轻手轻脚往里走。
“温岭今天情绪不好,你别惹他。”
养母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他刚睡下,你动静小点。”
“知道了。”
温州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剩饭。微波炉嗡嗡作响时,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养母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医院门口那个孤单的身影。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落,覃城躲在厕所门口发抖,温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摔东西,而他,只能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一场争吵结束。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州端出热好的饭,没在客厅多待,径直走进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压抑似乎被隔绝在外,他把书包扔在椅子上,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表白墙上覃城的照片,一会儿是医院门口那个消失的背影,一会儿又是温岭摔碎的玻璃杯。
明天……要不要去问问安子木,覃城的胳膊好点了没?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住了。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在意,却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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