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教室里激起层层涟漪。
走廊里随处可见抱着书本冲刺的身影，连平时最吵闹的后排都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温州趴在桌子上，盯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的函数图像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其实不讨厌学习，甚至有点享受解出难题时的成就感。
只是每次临近考试，心里总会冒出点不合时宜的期待——要是能考进前二十，养母会不会少皱点眉？
温岭看到成绩单，会不会暂时忘了摔东西，冲他笑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嘲地压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家里，没人会真正在意他的分数，就像没人会在意温岭摔东西时自己藏在眼底的恐慌一样。
连着熬了两个晚上夜刷题，温州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响过，他实在撑不住，把头埋在胳膊弯里，打算补个十五分钟的觉。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露出来的半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下颌线干净利落，连睡着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倔强。
林宇上完厕所回来，刚走到座位旁就顿住了脚步。
他推了推眼镜，盯着趴在桌上的温州，眼睛越睁越大。
平时总穿着宽大蓝校服、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同桌，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睡着时的侧脸轮廓异常清晰——皮肤是冷白皮，被阳光一照几乎透着光，唇线分明，连抿紧的嘴角都带着点不经意的锋利。
“……”
林宇看得愣住了，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
这、这也太帅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突然想起覃城的脸，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温州这半张脸的线条，竟然和覃城有几分微妙的相似，都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好看，只是温州的柔和些，像被磨去棱角的玉石。
他就这么站在旁边，直到上课铃响才猛地回神，连忙轻手轻脚地坐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温州的胳膊，“醒醒，上课了。”
温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耷拉着。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刚睁开眼就对上讲台投来的视线。
班主任王丽娟正站在讲台上，微卷的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虽然眼角有了细纹，但精心描过的眼线和口红让她看起来精神十足，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明艳。
“温州，”王丽娟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昨晚没睡好？”
温州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坐直身体，手指在桌肚里摸索着，把历史书抽了出来。
“没有，王老师。”
他低声回答，翻开书本时指尖还有点发颤。
王丽娟没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温州低头盯着历史书，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林宇刚才的表情——他刚才在看什么？难道自己睡觉流口水了？
旁边的林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你刚才睡觉的样子，帅炸了！真的，不骗你，有点像……嗯，反正超帅！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帅了啊？
温州看到纸条，耳根瞬间有点发烫。
他飞快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桌肚，没回头，却能感觉到林宇探究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乱糟糟的，一半是月考的焦虑，一半是林宇那句“有点像”带来的莫名慌乱。
讲台上，王丽娟正在讲鸦片战争的影响，声音清晰又有节奏。
温州盯着书页上的插图，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身影。
覃城应该也在准备月考吧？以他那性子，大概还是在课堂上睡觉，或者被老师点名批评？想到这里，他笔尖一顿，在草稿纸边缘无意识地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原来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是连考试前的焦虑里，都要分出一角来想他。
温州抿了抿唇，把历史书又往眼前凑了凑，试图用那些沉重的文字，压下心里悄悄冒头的、不合时宜的牵挂。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磁带突然恢复转动，却没了往日的喧闹。
一半同学趴在桌上补觉，胳膊肘下压着皱巴巴的试卷；另一半则围在一起，对着习题册低声讨论，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只有零星几个身影轻手轻脚地溜出去上厕所，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走廊里静悄悄的，连平时最爱打闹的男生都抱着书本快步走过，连说话都放低了音量。
温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想趴在桌上歇会儿，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一阵隐约的吵闹声。
那声音隔着几个教室，却带着熟悉的张扬，不用猜也知道是十班的方向。
二楼的格局本就奇怪。
一班到三班挨在一起，安安静静，唯独走廊尽头的十班像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按学校规矩，差班本该和一楼的十一班、十二班、十三班凑在一起，可去年二楼还差一个班就满员，三楼又全是尖子生的A班、B班，教导主任怕十班上去“污染”学风，硬是把这个全校闻名的差班塞进了二楼。
这下可好，二楼成了“夹心饼干”——普通班的安静衬得十班格外扎眼，而十班的吵闹又总让隔壁的三班怨声载道。
“你听，又是十班。”林宇凑过来，压低声音往走廊努了努嘴，“这都快月考了，他们还在吵，不理解高主任为什么不直接把差班弄另一个教学楼。”
温州的目光下意识往走廊尽头瞟。
十班的后门没关严，能看到里面有人站着打闹，桌子歪歪扭扭，书本扔得满地都是，和隔壁埋头复习的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他突然想起安子木说过，十班的老师大多懒得管纪律，反正“烂泥扶不上墙”，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全校的“自由区”。
正想着，一个身影突然从十班后门晃了出来，是安子木。
他手里攥着本数学练习册，皱着眉往二班这边走，看到温州时眼睛一亮，径直跑了过来，欻的钻进二班。
“温州！救个急！”
安子木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拍，指着一道几何题，“这破题我跟城哥看了半天没看懂，你数学好，给讲讲呗？”
温州愣了愣，目光越过安子木，往门口扫了一眼。
覃城就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正低头玩手机，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线条依旧锋利。
听到安子木的声音，他眼皮都没抬，却没像平时那样催着走。
“我看看。”
温州接过练习册，指尖刚碰到纸页，就感觉走廊里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二班同学大多停下了笔，偷偷往这边瞟——谁都知道十班的“校霸团伙”和二班的优等生搭不上边，这场景实在稀奇。
他定了定神，刚要开口讲解，就听见走廊尽头有人喊“覃城”的起哄声。
覃城终于抬起头，皱着眉往教室里喊了句，“吵什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威慑力，教室里的喧闹瞬间没了。
他收回目光，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温州握着笔的手，又很快移开。
安子木没注意到这些，还在旁边催，“快讲快讲，一会儿上课了！”
温州深吸一口气，指着题目开始讲解。他的声音很轻，却条理清晰，手指在图上标出辅助线，一步一步推导。
安子木听得连连点头，偶尔插句嘴提问，而走廊尽头的覃城，依旧靠在门框上，手机屏幕暗着，目光却不知何时落在了温州的侧脸上。
“懂了懂了！”
安子木一拍大腿，把练习册抢回去，“谢了温州，改天请你喝汽水！”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出二班往十班跑，路过覃城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的肩，“城哥走了，回去接着看！”
覃城“嗯”了一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温州一眼。
温州正好抬起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像电流划过，都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二班同学翻书的声音和十班那边隐约的低语。
温州摸了摸发烫的耳根，低头看着自己的练习册。
他用笔尖在刚才画的问号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上课铃响过两分钟，数学老师杨瑜（杨瑜，年轻，二十多岁，带着半框眼睛，很白，很多学生都喜欢上他的课，就是因为帅啊！）还没进教室，后排又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几个女生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像羽毛似的飘进温州耳朵里。
“欸，你们觉不觉得，覃城最近好像又变帅了？”
一个女生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刚才在走廊看他靠在门框上，那站姿，简直比表白墙的照片还杀我！”
“我早就看到了！”
另一个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他鼻梁也太高了吧，侧脸看过去跟刀刻似的，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温州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
他假装刷题，耳朵却像被磁铁吸住，不由自主地捕捉着每一个字。
“说起来，”
突然有个女生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探究，“我刚才看安子木去找温州讲题，突然觉得……温州和覃城好像有点像啊？”
“对对对！”
旁边的人立刻附和，“我也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像，就是那种氛围感，都是大帅哥，但气质不一样，一个冷一点，一个安静一点。”
“而且他俩都挺白的！”
有人补充，“不过温州更白一点，像冷白皮，覃城是那种晒不黑的白，看着就很拽。”
温州的耳尖“唰”地一下红透了，像被夕阳烫过的云朵。
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后背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
怎么会有人觉得他和覃城像？一个是被全校忌惮的校霸，一个是努力想融入普通生活的领养儿，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却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一圈圈漾开涟漪。
他想起刚才覃城回头看他的那一眼，目光撞在一起时的电流感，还有对方耳根悄悄泛起的红。
原来不止林宇这么觉得，连别人都能看出这点微妙的相似？
“咳咳。”
前排突然传来轻咳声，是班长在提醒她们安静。
后排的议论声立刻停了，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温州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握着笔的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他低头盯着数学题，脑子里却乱糟糟的——覃城听到过这些话吗？他会不会觉得很荒唐？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杨瑜走了进来，半框眼镜后的眼睛带着笑意，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
他刚从办公室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摞试卷，看到教室里安静的样子，挑了挑眉，“今天怎么这么乖？知道要月考了？”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气氛瞬间轻松下来。
杨瑜把试卷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在温州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随即笑着打趣，“看来大家都进入状态了，那我们赶紧讲题，争取月考都能超常发挥。”
温州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题，耳朵却还在发烫。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草稿纸上，那个小小的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个模糊的轮廓，像个没画完的侧脸，线条干净又锋利，像极了走廊里靠在门框上的身影。
原来被人拿来和在意的人相提并论，是这种感觉——有点慌，有点羞，还有点藏不住的、小小的窃喜。
他用笔尖在那个轮廓旁轻轻画了道弧线，像个没完成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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