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暖融融的光斑。
咖啡店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咖啡香,和覃城平时待的球场、街道都不一样。
这种安静又精致的氛围让他浑身不自在,鼻尖萦绕的咖啡香像是在提醒他有多格格不入。
父亲从小的贬低像针一样扎在心里。
“你这种货色也就配待在泥地里”
“别妄想和那些好学生凑一起”
这些话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地方,配不上身边这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他甚至早就规划好,高中毕业就去工地打工,挣够钱就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和过去的一切彻底断掉。
可刚才看着温州站在篮球场边局促的样子,看着他眼里的歉意和紧张,那个念头突然动摇了。
或许……可以不用走得那么急?至少,想和眼前这个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红了耳根的少年,多待一会儿。
或许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这一次。
温州看他在发呆,没敢多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直到服务员端来两杯冰拿铁,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杯垫上,他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喊了声,“覃城?”
覃城猛地回过神,视线撞进温州担忧的眼睛里——少年的眉头微蹙着,眼底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大概是怕他像上次那样突然犯病。
覃城心里一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咖啡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放松了些。
温州见他动作自然,悄悄松了口气,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了几秒,覃城抿了抿唇,主动开口找话题,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有哥哥?”刚才在店门口听到温州提起。
温州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不过是异父异母的。”
覃城的眉头下意识蹙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温州搅了搅咖啡里的奶泡,指尖在杯壁上划着圈,语气很轻,“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了,他们带着一个儿子,就是我哥温岭。”
他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覃城却注意到他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阳光落在温州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眼里的情绪看不真切。
“他对你不好?”覃城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温州摇摇头,又点点头,笑了笑,“挺好的,他比我大五岁。”温岭有抑郁症这种事,没必要说给覃城听。
空气又安静下来,咖啡的香气在沉默中慢慢弥漫。
温州转头看向玻璃外,阳光把街道晒得发亮,隔壁桌的两个女生正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兴奋,见他望过来,又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菜单,耳根却悄悄红了。
覃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心里还在回味温州刚才的话。
孤儿、福利院、异父异母的哥哥……这些词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上。
让他想起自己那个永远充斥着争吵和冷暴力的家,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少年,其实和自己一样,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孤单。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动静打破了沉默。
其中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被同伴推搡着站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手机,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他们桌旁,声音细若蚊蚋,“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嘛?”
温州和覃城同时抬头看向她女生对上两道视线,瞬间僵在原地,脸颊“唰”地红透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就、就是觉得……你们很、很特别……”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了看起来更温和的温州身上。
温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冲自己来的,他下意识看向覃城,对方正抿着唇看他,眼底没什么表情,却莫名透着一股低气压。
温州心里有点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怕话说重了伤女生的心。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黑屏的手机,语气诚恳,“抱歉,我手机没电了。”
覃城放在桌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女生的脸更红了,连忙摆着手说“没事没事”,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座位,坐下后还在同伴的调侃下捂着发烫的脸颊,虽然没要到微信,但被两个帅哥同时注视的悸动,让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没过多久,那两个女生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临走前高马尾女生还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覃城投来的视线,吓得她拉着同伴快步跑出了咖啡店。
风铃叮当作响的声音消失后,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覃城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冰拿铁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刚才居然在紧张——紧张温州会同意加微信,紧张那个女生眼里的喜欢会落在温州身上,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很不自在,像有根细针在心里轻轻扎着。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心里那点烦躁突然变成了别的东西,有点酸,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你养父母……对你好吗?”覃城突然又开口,声音很轻,却又假装不在意。
温州搅了搅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沉默了几秒才回答,“挺好的,给我住的地方,让我上学。”
他没说那些深夜的争吵,没说养母敷衍的叮嘱,也没说温岭摔东西时自己躲在房间里的恐慌。
在福利院待过的孩子,早就学会了把不好的情绪藏起来。
覃城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端起咖啡杯,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杯。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突然冒出来的热意。
他看着温州在阳光下泛着暖白的皮肤,看着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突然觉得,其实不用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也可以。
至少在这里,有个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红耳根的少年,有个能看穿他冷硬外壳下脆弱的人,有个……让他想多待一会儿的理由。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咖啡店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把少年人的沉默和心跳,都泡在了浓郁的咖啡香里。
也许朋友就是这样,不用多说什么,却能在沉默里读懂彼此没说出口的话。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店里格外清晰,覃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时,温州下意识瞥了一眼。
那是一款很旧的机型,边角都磨得发亮,背面的塑料壳裂了好几道缝,没贴钢化膜的屏幕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连按键都有些松动。
和周围精致的环境相比,这手机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像被时光遗忘的旧物。
温州的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他想起安子木说过的“覃淮能给他送好医院?”,想起医院门口那个孤单的背影,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窘迫,都藏在这样细微的地方。
覃城接起电话,等着对方开口。
安子木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出来:“城哥!你们跑哪去了?我们球都打完了!都快十二点了,再不回家我妈要掀我天灵盖了!”
覃城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开裂的背面,语气淡淡的,“你们回去吧,我和温州一起。”
“啊?你们俩单独行动?”安子木的声音拔高了些,“行吧行吧,那你们注意安全啊!对了城哥,你下午……”
覃城没等他说完就按了挂断,把手机塞回裤兜,起身时顺手拿起桌上空了的咖啡杯,走向吧台的回收处。
温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抓起自己的杯子跟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覃城的背影上,他的黑色T恤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步伐依旧挺拔,却让温州莫名看出了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不等安子木他们吗?”温州快走两步跟上他,声音里带着点疑惑。
覃城把杯子放进回收箱转身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他抬手随意拨了拨,“不用,他们一群人顺路。”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壳的粗糙触感,想起刚才温州看到手机时微蹙的眉头,心里突然有点发闷。
这款手机是他初二时捡的二手货,用了三年多,覃淮从没给过他零花钱,连学费都要拖到老师催好几次才交,更别说换手机了。
刚才那个女生要微信时,他甚至下意识想——自己这破手机,能不能顺利扫码都是问题。
“走吧。”覃城没再多说。
夏末的热风扑面而来,带着街道的喧嚣和阳光的温度。
温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刚才那点心疼突然变成了别的情绪。
他想起咖啡店暖融融的光,想起冰拿铁的甜香,想起覃城说“我和温州一起”时的自然,突然觉得,其实手机旧不旧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并肩走在阳光下的两个人,终于能用彼此都懂的方式,慢慢靠近了。
温州加快脚步,走到和覃城并排的位置,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轻轻交叠。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喧闹的街道上并不明显,温州却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养母接连发来三条消息,字句里的仓促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心上。
『养母』:晚点回来吧,温岭又犯病了,在外面待会儿吧。
『养母』:回来的时候带个酒精。
『养母』:别带酒精了,带碘伏。
温州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个“ok”的表情,才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长舒的那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覃城,对方正目视前方往前走,步伐依旧沉稳,似乎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温州张了张嘴,刚想找个借口说自己可能得先绕去药店,就听见覃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好,一起吃饭。”
温州猛地愣住,脚步顿了半拍。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覃城怎么会知道?难道刚才看消息的时候被他瞥见了?温岭有抑郁症的事,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连养父母都对外只字不提,覃城此刻的语气却自然得像是早就知道内情。
他心里莫名一紧,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正怔忡着,就见覃城突然拐进了路边一条岔巷,脚步没停。温州连忙收住思绪,快步跟上去,“你怎么知道……”
“猜的。”覃城头也没回,声音隔着几步的距离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你看消息的时候,脸都白了。”
温州的脚步顿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冰凉。
原来自己的情绪藏得这么浅,连这种细微的变化都被他捕捉到了。
岔巷里藏着一家不起眼的小炒店,蓝色的遮阳棚有些褪色,门口摆着两张折叠桌,老板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颠勺,油烟混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和咖啡店里精致的氛围截然不同,却让温州莫名放松了些。
覃城在店门口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这里行吗?家常菜,挺快的。”
温州愣了愣,随即点头。
“嗯,挺好的。”他其实不挑地方,只是没想到覃城会选这样的小店。
覃城掀开门帘走进去,老板立刻笑着打招呼,“来了?还是老样子?”
看来是熟客。
覃城“嗯”了一声,回头问温州,“能吃辣吗?”
“可以。”
温州跟着他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看着覃城熟稔地点了两荤一素一汤。
老板端着菜过来时,正好撞见温州眼里的笑意,愣了愣,笑着打趣,“小伙子笑起来真俊!跟小城真像!”
温州的耳根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扒饭,却听见覃城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应和老板的话。
饭菜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温州扒着碗里的米饭,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气和覃城身上淡淡的皂角味,突然觉得,养母的消息、温岭的病、那些藏在心里的孤单,好像都没那么难捱了。
至少此刻,身边有个人愿意听他说话,愿意在他需要的时候,拉着他拐进一家充满烟火气的小炒店,点一桌热饭热菜。
覃城见他扒饭的速度慢下来,把刚端上来的番茄炒蛋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夹起一块炒蛋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混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让他突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逃离,或许留在这里,是对的。
吃完饭走出小炒店时,太阳已经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覃城去路边的药店买了碘伏,塞进温州手里,“拿着。”
温州捏着那瓶小小的碘伏,塑料瓶的触感温热,像是还带着覃城指尖的温度。
他看着覃城转身要走的背影,突然喊住他,“覃城。”
覃城回头没说话等着他的下言。
温州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瓶碘伏,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有时间吗……?”
覃城沉默了几秒,夕阳的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把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温州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那一起走走吧?估计还有段时间。”
他没说“还有段时间才能回家”,也没提温岭的病,但覃城懂了。
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没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温州知道,自己这次不想再一个人蹲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一场争吵无声落幕了。
他想试试,或许身边这个人,也愿意陪他多待一会儿。
两人并肩走进街角的公园,傍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夏末的燥热。
公园里有老人在散步,有小孩在追逐打闹,喧闹的人声却衬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格外安宁。
他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湖面波光粼粼,映着天边的晚霞。
温州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率先打破沉默,“月考感觉怎么样?”
覃城靠在椅背上,双腿伸直,姿势带着点随性的懒散,语气漫不经心,“就那样。”
温州侧过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那道细小的创可贴都照得清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可以帮你补课的……你要是有不会的题,随时找我,安子木也一样。”
覃城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转过头和他对视。
晚风拂过,吹起两人额前的碎发,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居然轻轻点了点头。
温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嗯,那周一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覃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期待的脸上,突然问:“怎么不回家吃?”
“学校方便一点。”
温州没提家里的压抑,只是看着他,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一起?怎么样?”
覃城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温州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好,那说好了。然后晚二下课一起走?和安子木他们。”
覃城的动作顿了顿。
他从来不上晚自习,每天下午五点十分就准时回家,避开覃淮可能在家的时间。
可看着温州眼里闪烁的光,那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少年脸上藏不住的期待,心里突然软了下来。
“好。”
一个轻描淡写的字,却让温州的笑意瞬间灿烂起来,像把晚霞都揉进了眼里。
晚风穿过公园的树梢,带着沙沙的声响。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长椅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褪去颜色。
温州知道,从今天起,他不用再一个人在楼下等争吵结束,不用再把心事藏在沉默里。
而覃城看着身边少年柔和的侧脸,第一次觉得,那些“高中毕业就搬走”的计划,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在那之前,他想陪这个总把情绪藏得浅浅的少年,多走一段路。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温州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碘伏,“那我该回家了。”
覃城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到路口。”
“不用……”
覃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率先迈开脚步。
路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脚下轻轻交叠。
晚风里,好像连空气都带着点甜甜的期待,像在预告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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