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沈惊鸿蹲在新楼工地的围栏外,看着阿蛇和几个孩子蹲在沙堆旁画画。少年的左手缠着绷带——是昨天从红馆逃出来时被碎玻璃划的,六指的轮廓在绷带下若隐若现。
“鸿哥,确定要挖吗?”阿武蹲在他身边,手里捏着张工程图纸,“地基刚打好钢筋架,要是现在动工,肯定会引起注意。张警官的人昨天在红馆扑了空,现在全城都在找我们。”
沈惊鸿的目光落在工地角落的水泥搅拌机上。三天前王伯告诉他,老周当年运金砖时,用的就是这种搅拌机——把金砖熔成小块,混在混凝土里,砌进新楼的地基。那时福利院要建新楼,老周是工地的搬运工,正好趁机把东西藏了进去。
“红姐那边怎么样?”沈惊鸿问。
“她把刀疤李和眼镜蛇的尸体伪装成□□火并,警方那边暂时没怀疑到我们头上。”阿武压低声音,“不过虎啸天疯了,昨天砸了我们三个仓库,放话要你提着人头去狼头堂谢罪。”
沈惊鸿没接话,视线转向工地门口——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在登记进出车辆,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链子,链坠是枚船锚,和张警官领带夹上的一模一样。
是张磊,张警官的司机。
“他在查工地的材料清单。”沈惊鸿扯了扯帽檐,“老周当年运混凝土时,肯定在清单上留了记号。”他想起红姐说的话,“生于馄饨,归于馄饨”——老周把金砖藏在福利院,是想让这些沾满血的钱,真正用到孩子身上。
午休铃声响起时,阿蛇突然朝这边挥手。沈惊鸿走过去,看见沙堆上画着艘歪歪扭扭的船,船底写着“10”。
“我爸说,十个同船的人里,有一个是警察。”阿蛇用树枝戳着船身,“船运记录里记着,当年有个穿警服的人上了船,说是要‘保护’这批货,结果船沉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被救走的。”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张警官十年前还不是警长,只是个普通警员,负责码头片区的巡逻。
“王伯让我给你的。”阿蛇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凉透的馄饨,“他说张警官今天下午会来福利院‘慰问’,让你小心点。”
沈惊鸿捏着馄饨,面团里似乎藏着个硬东西。掰开一看,是片碎瓷,上面印着半朵梅花——和老帮主留在馄饨摊的那半双筷子上的花纹,正好能对上。
“这是……”
“王伯说,这是当年船上的茶杯碎片,老帮主和他各藏了一半,算是‘生死契’。”阿蛇的声音低了些,“他还说,要是他出事了,就让你把福利院的孩子们送到南城的亲戚家。”
沈惊鸿刚要说话,就听见工地门口传来喧哗。张警官穿着便服,正和刘嬷嬷握手,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张磊。
“刘院长,市局拨款的事批下来了,今天来看看新楼的进度。”张警官的笑容很温和,目光却像探照灯,扫过每个孩子的脸,最后落在沈惊鸿身上,“这位是?”
“是……是来捐建材的老板。”刘嬷嬷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警官朝沈惊鸿伸出手:“幸会。我是张诚,负责这片的治安。”他的指尖冰凉,握手时故意用了力,“听说昨天红馆出了点事,沈老板没受惊吧?”
“张警官说笑了,我昨晚在仓库对账,什么都不知道。”沈惊鸿回握过去,掌心的碎瓷硌得生疼。
张诚的目光落在阿蛇身上:“这孩子看着面生,是新来的?”
“是……是上周刚送来的。”刘嬷嬷急忙说,“父母都不在了,怪可怜的。”
张诚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跟着刘嬷嬷去看新楼的地基。沈惊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皮鞋上沾着的泥——不是福利院的红土,是码头滩涂的黑泥,和吴天尸体旁的泥土一模一样。
“他去过码头。”沈惊鸿低声对阿武说,“去查吴天的尸体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阿武点头离开时,沈惊鸿看见张磊偷偷塞给一个工人几张钞票,工人接过钱,指了指地基的西北角。
那里正是老周当年负责浇筑混凝土的区域。
下午三点,张诚带着人离开了。沈惊鸿立刻找到刘嬷嬷:“新楼的地基图,能给我看看吗?”
图纸摊开在福利院的办公桌上,西北角被红笔圈了个圈,旁边写着“加固区”。刘嬷嬷解释:“那里的钢筋打得最密,老周说这样结实,能抗住台风。”
沈惊鸿的指尖划过那个圈。钢筋密,是为了掩盖混凝土里的金砖;抗台风,是老周在暗示这里藏着“压舱石”。
“今晚动手。”他对赶来的阿武说,“让红姐派些人过来,守住工地的四个角,别让任何人靠近。”
夜幕降临时,工地的探照灯突然坏了。沈惊鸿带着五个兄弟,拿着铁锹和撬棍,悄悄摸到地基的西北角。刚挖了不到半米,铁锹就碰到了硬物。
“是金属!”一个兄弟喊道。
沈惊鸿示意他们小心,用撬棍撬开表层的混凝土——下面露出的不是金砖,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上焊着个十字,和桃木船底的“十”字一模一样。
打开铁盒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金条,只有一沓泛黄的照片,和一本牛皮封面的账本。
照片上是十年前的码头,十个男人站在船舷边,老帮主站在中间,左手边是跛脚的王伯,右手边是穿着警服的张诚,老周站在最左边,手里举着个桃木船。
账本里记着的不是金砖的数目,是十年前那批货的真正内容——不是走私品,是二十个被拐卖的孩子,当年老帮主和王伯假意和虎帮合作,其实是想把孩子偷偷运到南城福利院,却被张诚出卖,船才沉的。
“金砖是假的……”阿武喃喃道,“那虎啸天和张诚抢的是什么?”
沈惊鸿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剪报——十年前南城福利院的报道,标题是“二十名被拐儿童获救,警方抓获主犯三名”。
“他们抢的是这个。”沈惊鸿指着剪报,“张诚当年为了立功,把老帮主和虎啸天当成主犯报上去,自己成了救人的英雄。要是这些照片和账本曝光,他的警服就穿到头了。”
他突然想起老帮主说的“生于馄饨,归于馄饨”——馄饨摊的王伯,才是当年救下孩子们的人。老周运的不是金砖,是记录真相的证据,藏在地基下,是想让孩子们永远活在阳光下,不知道这些肮脏的过去。
“快走!”沈惊鸿合上铁盒,“我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工地四周突然亮起车灯,十几辆黑色轿车围了上来,张诚站在车旁,手里举着枪,身后是虎啸天和他的人。
“沈惊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张诚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把铁盒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虎啸天的人举着刀冲了过来,红姐带着人从暗处杀出,双方瞬间混战在一起。沈惊鸿把铁盒塞进阿蛇怀里:“从东边的狗洞出去,去警局找李副局长,他是当年负责被拐儿童案的老警察,会信你的。”
阿蛇刚要跑,王伯突然从阴影里冲出来,把他往身后一挡:“我去!你留下帮鸿哥!”
老人跛着脚,却跑得异常快,手里还握着把菜刀,像当年在船上保护孩子们那样,嘶吼着冲向张诚的人。
“拦住他!”张诚嘶吼着开枪,子弹打在王伯的腿上,老人踉跄了一下,却没停,继续往前冲。
沈惊鸿看得目眦欲裂,抓起地上的钢筋就冲向张诚。他躲过虎啸天的偷袭,反手把钢筋插进对方的肩膀,虎啸天惨叫着倒下时,沈惊鸿已经冲到张诚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枪掉在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沈惊鸿看见张诚耳后有颗痣——照片上那个穿警服的人,耳后也有颗痣。
“你根本不是张诚!”沈惊鸿猛地想起什么,“你是当年的主犯之一,杀了真的张诚,顶替了他的身份!”
假张诚的脸瞬间扭曲:“你怎么知道?”
“因为真正的张诚,十年前在沉船里救了三个孩子,自己被淹死了。”沈惊鸿想起账本里的记录,“王伯说过,真张诚的左手有六指,而你没有!”
假张诚突然笑了,笑得像条濒死的蛇:“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今天你们都得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这地基下埋了炸药,只要我点燃引线,所有人都得陪我陪葬!”
沈惊鸿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夺打火机。混乱中,他看见王伯已经冲到铁盒旁,正把照片往怀里塞。
“快走!”王伯嘶吼着,突然扑向假张诚,用身体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阿鸿!带孩子们走!”
打火机掉在地上,滚到炸药的引线旁。沈惊鸿抓起铁盒,转身冲向阿蛇:“走!”
身后传来爆炸声时,沈惊鸿正抱着阿蛇冲出狗洞。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福利院的孩子们被惊醒,趴在窗户上哭。沈惊鸿把铁盒塞进阿蛇手里:“去警局,快!”
阿蛇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沈惊鸿回头看向火光冲天的工地,红姐正带着幸存的兄弟往外冲,虎啸天的人大多被埋在了废墟下。
他知道,王伯没能出来。那个一辈子守着馄饨摊的老人,最终像老帮主说的那样,“归于馄饨”——用自己的命,护住了孩子们的光。
第二天清晨,南城警局门口围满了记者。阿蛇举着铁盒里的证据,被李副局长护在身后。假张诚的身份曝光,虎帮被一网打尽,十年前的被拐儿童案终于真相大白。
沈惊鸿站在馄饨摊前,王伯的尸体已经被找到,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攥着半块梅花瓷片。红姐给他端来一碗馄饨,汤面上飘着红油,像极了老帮主生前最爱吃的那碗。
“老东西和王伯,都得偿所愿了。”红姐的声音有些哑,“福利院的新楼会重建,孩子们会好好活下去。”
沈惊鸿拿起筷子,敲了三下碗沿。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碗里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像地基下那些没被找到的“金砖”,平凡,却闪着光。
他想起老帮主说的“暗涌”——不是□□的仇杀,不是金银的诱惑,是藏在人心底的善意,像深海的暗流,哪怕看不见,也永远在涌动。
巷口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阿蛇带着福利院的孩子来吃馄饨。沈惊鸿看着他们,突然明白,老帮主让他找的不是地图,是让他守住这份善意,不让它被黑暗吞噬。
碗里的馄饨还冒着热气,沈惊鸿夹起一个,慢慢放进嘴里。辣油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得发胀。
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些活在暗巷里的人的宿命——用自己的阴影,去守护别人的光。而这份光,会像馄饨摊的热汤,永远冒着热气,在每个清晨,等那些需要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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