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恨我？”艾沃尔端着碗愣住了，“这真是个好问题。”
“我没有别的意思，”兰蒂芙说着将书本轻轻放回箱内，撑起酸痛的膝盖面向艾沃尔，“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作为一个卧底，或者线人，英格薇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惹你，你直至近日才真正开始怀疑并调查她，可她却在多年前就已处心积虑地想将你从她的世界里抹去，甚至懒得稍加掩饰。你们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人尽皆知，这……像一个谨慎的卧底会弄出的动静吗？””
艾沃尔没有立刻正面回答兰蒂芙的问题，而是眯起眼，在跳动的炉火光影中缓缓凑近兰蒂芙，她因发热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几乎拂过兰蒂芙的脸颊——“看来你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不少有关我的事。”
“呃——”兰蒂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指尖揪住了粗糙的羊毛毯边沿，飞快眨眨眼肉眼可见的慌了，“我只是——“”
“不必紧张，”艾沃尔勾了勾嘴角，向后靠去，“我的过往本就不是秘密，只不过在我出走又归来后，大家的嘴都变老实了些。你有所耳闻也不奇怪。所以——”她不知不觉间又凑近兰蒂芙，声音压低，“就你所知，英格薇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勉强微微平静下来的兰蒂芙瞬间又紧绷起来。
怎么办，应该把自己和桑尼瓦的谈话全交代吗？她能在这个话题里把桑尼瓦说出来嘛？
思来想去，兰蒂芙还是决定就事论事，桑尼瓦之前对自己说那么多自然是为艾沃尔好，但谨慎些对大家都好。
“她……她曾在本该为你和西格德调解的家宴上，疯狂地攻讦你、咒骂你、侮辱你。在那之后，她甚至唆使谢伦西德鼓动众人针对你、伤害你——长屋总管拿出了真金白银作为赏格。还有格威登，那个不成气候的佣兵头子，只要给钱他什么都干，甚至不需要太多钱、太高身份。至于斯卡尔德夫妇……他们说到底算不得大人物，只是些……市井之徒，但交友广阔，在平民中颇有影响力，可说是价廉物美，和格威登差不多。我这样形容或许有些冷酷，但——对英格薇而言就是如此。她确实‘善用’了他们——抱歉，‘善用’这个词不妥，那对你而言完全是场灾难——”
“你在说什么？”艾沃尔打断了兰蒂芙，仓青眼眸里满是真切的疑惑，“确实，那几个杂碎因为他们做的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给予他们的惩罚，但是——他们并非是英格薇指使。”
“什么？”兰蒂芙往后一缩骤紧眉头瞪大了眼睛，“不是她……可是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谢谢你如此为我着想，但是——等等，我需要一个干净的桌面，”艾沃尔突然打断兰蒂芙扭头朝门外大吼道，“谁在外面！进来清理！”
很快艾玛就推门进来，接着是艾博里奇，姐弟俩低着头一言不发脚步捣腾飞快，干起活来也是身手利索配合默契——一人收拾空餐具一人擦桌面。这期间兰蒂芙无法忽视心底泛起的凉意，不由得失神陷入怀疑——不是英格薇主使的那些针对艾沃尔的迫害，那是谁？总不能是艾沃尔真的把那些死者全都狠狠地得罪过一遍吧。
不，不止那些使者，按照桑尼瓦的说法，在艾沃尔离家出走之前整个佛恩伯格真正没有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屈指可数，艾沃尔能凭一己之力得罪这么多人？这说得通吗？
至于英格薇吹枕头风的可能……兰蒂芙认为已经没必要向艾沃尔提起了，毕竟艾沃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她认为倘若斯蒂比约恩真心在乎英格薇的话不会让她十几年也只是一介情妇，而英格薇能吹动枕头风也只有在她的男人真心在乎她的前提下。
眨眼间艾沃尔利索的奴隶们就已经把桌面打扫干净了，兰蒂芙回过神来时艾沃尔正打个收拾屏退艾博里奇：“桌子留下，把门关紧。”
很快，房间里又只剩下艾沃尔和兰蒂芙了。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艾沃尔说着将胳膊搭在桌面上倾身向前，声音落在兰蒂芙耳朵里异常清晰，“我得说明一件事，虽然你肯定认为我实施报复时已经丧心病狂，没有理智，但事实上，疯子不可能把那几个人一夜之间干脆利落地全宰了，也无法确信自己没宰错。我做过充分的调查，兰蒂芙，多次的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才足以让我锁定几个最该死的人，如果那四个死人背后主使都是英格薇，相信我，我会让英格薇的忌日和他们是同一天。”
艾沃尔的话语像一块冰投入寂静的房中，唯有炉火不甘地爆出一声轻响。兰蒂芙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
她还是无法轻易接受英格薇从未唆使他人针对艾沃尔这种说法。
“并且，”艾沃尔又补充道，“那四个人死前有无能狂怒，破口大骂的，也有拼命求饶胡乱攀咬的，也有一句话也说不了的，但没有一人提起英格薇。有些事你来的晚，不够了解，比如那个前长屋总管谢伦西德，”艾沃尔说着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他向来看不起英格薇，英格薇不止一次抱怨过谢伦西德不拿正眼瞧她。理由也不难懂，英格薇是被斯蒂比约恩宠幸的奴隶，之后又始终得不到正式的名分，就像条不停摇尾巴，紧张又爱叫的小狗，这个家的总管不把这样一条狗放眼里有什么奇怪？他怎么可能被主人的一条小狗使唤？哪怕这条小狗嘴里叼着金条，那也不可能。”
兰蒂芙耳边似乎有什么在嗡嗡鸣响，她微微张着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那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我只能回答你，是的，英格薇确实恨极了我，我对她也谈不上任何喜欢，所以其实我们之间总有距离，吵架确实难免，有时候吵得很凶，说话很难听，我和她都是，但——说起互相伤害最多也就如此，你要说她逮着人就诽谤我咒骂我我当然相信，英格薇确实干得出这种事，但你要说她组织、驱使整个佛恩伯格对付我——那你属实高看她了。有点跑题，至于她恨我的原因——”艾沃尔垂眸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片刻后她和兰蒂芙对视时才开口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那些传说，你说史尔特尔和奥丁，和神族有仇吗？”
“史尔特尔……你是说那个预言中将在诸神黄昏时手持炎之魔剑，焚毁世界的火巨人……“”
“是的，火巨人史尔特尔，诸神黄昏最后的执行者，”艾沃尔说着将背直起来一些，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注定降临的、焚尽一切的终末，“不难想象奥丁与他不可能和睦相处，你说这是为什么？”
兰蒂芙不由自主地绷紧脸说道：“因为史尔特尔注定要摧毁奥丁所爱与所需的一切，包括他自身。”
接着艾沃尔又扭头看向兰蒂芙，表情很是无辜，道：“英格薇就是这么看我的。如果你还要问为什么，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艾沃尔摊了摊手又道，“如果你能更了解她一些或许答案能够更快揭晓。不过好像你没什么时间了。”
一时之间，房中陷入诡谲而凝滞的寂静。直到兰蒂芙低头飞快眨眼，心烦意乱道：“我——我觉得需要些时间……我得走了，艾沃尔，夜已深。你这里显然没有客房，床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你现在很需要舒适的休憩，虽然……我挺怀念和你一起睡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兰蒂芙促狭地舔了舔嘴唇，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非要说那些多余的话。
“你说的是……还在海于格松的时候？”艾沃尔微微挑起眉梢，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记着。其实我也……没忘。”
“呃……我真的该走了。”兰蒂芙别过脸似乎这样就能不让人发现她的脖颈和耳朵根飞快变红，“或许下次来访，我会向你请教几句撒克逊语。”
“索尔芬应该还在门口，”艾沃尔说着往后仰靠过去，抬起胳膊垫在自己脑后说道，“如果他不在你告诉我，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然后给索尔芬一个难忘的教训。”
“谢谢你，”兰蒂芙做贼似的扭过头瞥向艾沃尔结巴道，“我是说……呃，劳你费心，呃，我先走了，你不用送。”
说完兰蒂芙逃似的扭头离开，她反手将房门在身后关紧，接着重重呼出口气。门内是温暖的、充斥着食物香气与秘密的巢穴，门外则是清冷而真实的夜。她脑海里还克制不住地回放艾沃尔片刻前说过的话，她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是她也……也想念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时刻吗……
兰蒂芙赶快甩甩头，她的直觉告诉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是件危险的事，她按照艾沃尔说的让守在门口的艾博里奇进去收桌板然后便快步走向院门。推开门的瞬间，与室内混合着食物、药草和体热的浑浊气息截然不同的清冽夜风涌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好吧，索尔芬不在门口。兰蒂芙左看右看，还为艾沃尔家门前可一眼望尽的码头夜景恍神片刻。回神后，她边朝后院走去边扬声呼唤索尔芬。第二声刚落，一个人影便跌跌撞撞从后院拐角跑出，吓了兰蒂芙一跳。定睛一看，那个正哆哆嗦嗦系腰带的人正是索尔芬。
兰蒂芙正要出声，有一个熟悉的更加瘦小的身影从索尔芬身后跌跌撞撞闪出来，月光照亮了此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凌乱的头发，兰蒂芙总算能叫出对方的名字：“希瑟？你……”
“兰蒂芙你要……要走了吗？”好容易扣好皮带的索尔芬绷直身体结巴问，“我送你回去。”
兰蒂芙的视线在索尔芬和气还没喘匀的希瑟来回一番，沉默片刻只是挽起微笑道：“那走吧。”
*
定定望着兰蒂芙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艾沃尔这才转身躺好，望着墙壁叹了口气。
还是没说出口，明明就是当个客套也行，但她还是没说出口。
兰蒂芙自己都说了你家里不适合接待客人过夜，你还能说什么留住她？——艾沃尔脑海里有个声音略带讥讽地问自己，万万没想到当初铁了心要把家里装修成不欢迎客人的样子会在今天晚上心生后悔吧？
其实这床挤一挤也不是不行……算了，万一自己这病传染给兰蒂芙也不合适，艾沃尔把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强行压下，逼自己闭紧双眼扯上被褥盖住头来只希望尽快入睡。
没成想她连这点愿望也难以实现，虽然烧退了头也不痛了，可微妙的烦躁又使艾沃尔陷入失眠的困境，辗转反侧中她意识渐渐模糊，自己都分不清睡梦和现实的和边界，也搞不清自己倒是睡了还是没睡。
直到她突然感觉到腰上有种微妙的束缚感，低头一瞧才发现是条白生生光溜溜的手臂抱住了她的腰。
这种感觉可太熟悉了，就在不久前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兰蒂芙？”艾沃尔试探着出声发问，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轻笑声。
艾沃尔心跳陡然加快，面颊也开始发烫，她试着伸手下去握住兰蒂芙那冰凉柔软的手，身后那人不仅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还又往她背后挤了挤，贴得更紧了。
只穿着一件薄薄睡袍的艾沃尔，清晰感觉到背后肌肤隔着布料感受到两团圆润的压迫和凸起的触感。
登时艾沃尔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无形之火燃遍，她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转过身去，回头正撞进兰蒂芙水波澄澄的眸子里。
她那从被窝下露出的肩臂都不着寸缕，月光朦胧中映照出大理石般的光泽。
艾沃尔空咽了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兰蒂芙说着又往前蹭了蹭笑意盈盈，“我不想离开你。”
“我也……”
艾沃尔说话间手就像不听使唤似的握住兰蒂芙光滑的胳膊，兰蒂芙只是躺着微笑，仿佛在表示无声的邀请。
艾沃尔吻住了兰蒂芙丰润饱满的唇瓣，唇齿触碰紧贴时她的理智便瞬间蒸发，顺势翻身将兰蒂芙压在身下，仿佛这样她就永远逃不了了。
衣衫是如何褪去的艾沃尔毫无意识，一切都那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阻碍，她放任自己沉沦进这片渴望已久的温柔乡，忘却所有也模糊了时间与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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