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溜进赵寻英房里时,一眼就瞧见小案上放着打开的书信。赵寻英站在窗前,不知望向何方,幽幽开口道:“你又不敲门就擅自进到我房中。”
楚锦心下好奇得紧,踮着脚凑上前,恨不得将脖子再伸长几分以便看清那信上的内容,可还是看得不真切,“这是宋澜写给师姐的信?信里可是诉了相思?”
赵寻英转过身,见她脸上满是促狭,皱眉道:“今日在外疯玩了一日,不去收拾你买来的那些个稀奇玩意儿,倒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打听这些?”
“这不是实在好奇嘛!”楚锦笑嘻嘻地又凑上前几步,扯了扯她的衣袖,“自然也是关心师姐的!师姐快与我说说,回京后你们二人……可有进展?”
赵寻英不动声色地将信笺折好收起,见楚锦的架势,怕是今日自己不说些什么,定然不得安生,她没好气道:“你真想知晓?”见楚锦连连点头,她唇角牵起一丝笑,“有进展啊!我们大吵了一场,如今已是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了。”
“啊!”楚锦睁大了眼,随即便连连摇头,“不可能呀!定是师姐诓骗我的!”见赵寻英默然不语,神色间分明藏着几分落寞,她脸色终于才垮了下来,“当真如此?那也太过可惜了。”
“有何可惜的?”
“郎才女貌,两心缱绻,多么般配的一对良人!”说着又瞥见桌子上放着的信封,惊讶道,“不对啊!既然是老死不相往来,他又何必千里迢迢托人送信?我看是师姐你伤了人家的心才是!而且,回京路上,他看你的眼神……烫得简直要将我融化,哪能就这般轻易撂开手去?”
见赵寻英不反驳,楚锦挑眉自喜,“看吧!被我说对了!”她摇头晃脑道,“要我说,宋澜这个人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听说自从陛下封赏的圣旨颁下去后,京中说亲的媒婆就没少往宋府跑,多少人家都盯着呢!要不是他身上担着个你的未婚夫婿的名头,怕是早被争抢去了。”
“你当宋澜是集市上物件啊!任人争抢不成?”
“差不多嘛!你看戏文中跨马游街的状元郎,还未走出二里地,就被招婿的人家拉回家中拜堂成亲了。”楚锦长叹一口气,夸张道,“不过,戏文中多是痴心小姐薄情郎,到了师姐这儿却反了过来。可惜了宋澜为你年少奔赴沙场,一去就是十余年,好不容易功成名就,盼着回来后求娶心上人,却落了个当众被拒……现下心灰意冷,远离京中,可又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写信与你,这会儿说不定还望穿秋水般盼着你的回信呢,谁承想某人看完信后,还是这般冷心冷面的模样!当真是一片真心错付啊!”
赵寻英轻哼道:“你这是向阿潇打探了多少我和宋澜的事?要我说,望春楼的说书先生该请你去才是!”
楚锦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谁让师姐总是闭口不谈,勾的我实在心痒,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不过我发誓,我知晓的就是这些了,其他的就没再多打听了。”
赵寻英冷冷瞥了她一眼,“是打听不出更多的事了吧?”赵寻英一眼看穿,“今日这话也是阿潇托你来说的吧?”
“她也是心疼自家兄长。”楚锦小声辩解道,“师姐是没看到,她提起这些的时候,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我与宋澜之事,非关情深情浅。其中牵扯,非是你能想通的,你就不要瞎打听了!”
话音刚落,阿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在廊下禀告道:“殿下,宫里来人,请您即刻进宫!”
“这般晚了,可知是何事?”
“奴婢不知,但来请的是陛下身边的人。”
议政殿内灯火通明,刑部尚书并左右侍郎都跪伏在地,旁边碎瓷片散落了一地。这般狼藉,想来刚刚赵进发了好大的一场怒火。
“这是出了何事?”赵寻英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微微俯身行礼。
底下的几人不敢出声。背对着她的赵进缓缓转过身来,压制着怒气,一字一句道:“方铮死在了牢中!”
见刑部的人在场,又这般急着召自己入宫,赵寻英心中便隐约有数,怕是方铮出事了,不成想果真如此,她微微蹙眉,看着跪着的几人道:“哦?人是如何死了?”
刑部尚书林循不敢抬头,声音发颤道:“回殿下,这……是今日换值的狱卒去牢中巡逻,发现方铮用裤腰带吊死在了牢中,发现时……人已经僵了。”林循只觉赵寻英的目光如芒在背,这一番话断断续续说完,已经是冷汗连连了。
许久才听到赵寻英平淡的声音传来:“仵作可有验过?”
“这……未曾。”
“为何不验?”
“这……方铮牢中的桌上还放着他写的遗书,加之牢中又无第二人,自尽一事是板上钉钉的。况且方铮毕竟是朝廷命官,实在不好轻易验尸……”
“哦?”赵寻英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板上钉钉?他之前受了刑部那么多日的刑都挺过来了,如今好端端的,为何选了这么个日子要自尽?难不成是刑部对其用了什么酷刑,他招架不住才会一死了之?”
“臣等冤枉啊!这些日子来,听从长公主交代,便是连提审都未曾有过,每日里更是好吃好喝的……”
赵寻英懒得听这些,打断道:“人死了多久?死前可有见过何人?这些刑部可都查清了?林大人一句话轻飘飘的‘板上钉钉’,便将此事掀过去了不成?莫非方铮身上背着的案子,也要随着他的死便就此烟消云散了?”她嘴角勾起一丝讥笑,“活生生的人吊死在狱中,声响该是不小,可狱卒硬是没听见一丝动静,这般玩忽职守,你这个刑部尚书该是担责才是!”
“这…………”林循无言以对。
赵进察觉出今日的赵寻英格外的咄咄逼人,挥袖道:“既如此,你们便按着长公主说的去查,不必在朕面前碍眼了!都退下吧!”
几人如蒙大赦,赶忙行礼仓皇退了出来,生怕晚一步就要被问罪。
殿内只留赵进和赵寻英两个,赵进长叹一声,疲惫揉着眉心道:“到底是没将人看住,如今死无对证,咱们手上的那份供词也算是废了。”
的确,方铮一死,她私下审讯所得的供词自然就成了一堆废纸,便是如今拿出来也没法当成证据了。“单凭方铮的口供本就不足以定谁的罪,至少是给咱们指明了方向,顺藤摸瓜,未必不能揪出来幕后之人。”
赵进盯着她恢复平静的面容,忽的笑道:“朕还以为,皇妹刚刚动怒,是因着此番要功亏一篑了呢!”赵进眸色一凝,冷哼道,“他们倒是胆大!”
赵寻英今日忙碌一日,还未歇息又被叫到了宫中,实在是疲惫,也只能小口抿着茶水用来提神,在赵进看来颇有一份置身事外的悠闲,“此事能否罢休,何时罢休,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不过看陛下如今的神情,他们此番是弄巧成拙了。方铮……怕也是枉送了性命,可惜了。”
赵进细细打量着她,此刻的赵寻英浑身素净,那一双寒潭般的眼便更是明显。自己初闻噩耗,惊怒交加,可她却也只是在林循说起此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些许讶异,而后不管是追问也好,问责也罢,都显得太过镇定了。
“皇妹就一点也不好奇?”
赵寻英抬眼:“好奇什么?”
“好奇方铮是如何在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中‘自尽而亡’的!”
“陛下,刑部大牢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心,总能寻到法子。再说了,仵作尚未勘验,说不定……方铮真的是自尽而亡呢?”
“哦?朕见皇妹刚刚言之凿凿,还以为你早已心中有数了呢。”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仙蕙又不是仙人,岂能事事料定?”她今日实在累极,“夜已深了,陛下若无其他吩咐,仙蕙便先告退了。”
赵进笃定道:“仙蕙,自踏入殿中起,你便心绪不安,是为何事所扰?”
赵寻英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波澜,声音依旧平稳道:“陛下多虑了,臣妹只是有些乏了。”
赵进嘴角微勾,目光如炬道:“仙蕙,朕远比你以为的,更要了解你。明日朝上必然会有一番争执,你这些时日全权负责,怕是也会被牵扯其中,还是早些做打算的好。”
走出议事殿,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赵寻英垂眼遮住眼底神色,拒了宫人的相送,自己提着一盏灯笼行在黑夜里。
竟是这般明显吗?她不免有几分自嘲,仅仅因着宋澜的一封信,她便溃不成军了。
她仰头望向高悬的孤月,清辉泠泠,仿佛能照见赵寻英心底的那片荒芜。宋澜信中所写到的,是对她在大同为百姓善后诸事的感佩,为他昔日口不择言的伤人之言致歉。
可他也没说错什么,那些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小事,哪里称得上什么善心?
如今的她,对着生死人命,权谋算计,早已是司空见惯了。今日得知方铮的死,心头先想到的,却是麻烦二字。
宫门口,她瞧见了等在那里的赵承,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阿姐回家啊!”赵进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脆,“阿姐该早些给我说,我就能陪着阿姐一道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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