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是崔寂的猫灵,崔寂不仅可以借它视物,还附了一缕神识在小猫身上,陪竹声声共赴紫霄庭。
她与崔寂的事,师父都知晓,神力觉醒又不等同于失了记忆,明明是张明牌,师父为何会赌她“不思情爱”?
天妃捻过一盏琥珀杯,塞到她手中:“小神上,我且问你,若帝君予你个机会,让你抛去**凡胎,就此飞升,你可愿意?”
霭蓼没再喝了,也把她细细瞧着:“飞升登仙,则与日月同寿,不老、不病、不死……”
在人间时,竹声声的确吃了不少苦,她和崔寂东奔西逃,聚少离多,他被魔气侵染,她遭神力反噬,“不老、不病、不死”听起来格外有诱惑力。
可是世事无常,有生老病死,才会更加让人珍惜眼前,倘若没了“无常者不可知”,一切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纵有漫长寿命,那也太过无趣。
“天妃,师父,”竹声声欠身一揖,“神农神上陨落后,神力散落轮回,由人族偶然继承,他这般安排定有他的用意。我既以人的身份而诞生,就当以人的身份而死去。不老不死固然让人心生向往,但有生有死才更让人敬畏这天地间的秩序与法则。”
天妃拉过霭蓼的手,轻拍道:“如何?这第二赌,我又赢了。”
霭蓼已然醉了,她动作迟缓,挥开天妃:“三局两胜……不必再问了,随她去吧……”
恍然间,竹声声以为她看错了,身份尊贵的天妃,竟扯着师父的袖子撒起娇来:“你别生气呀!说好了无论谁输谁赢,彩头都由我来出。”
她拔下一枚凤簪,放入霭蓼手心:“送你的,别气了。”
“我不要。”霭蓼支着晕沉沉的脑袋,被这一大一小两只猫挠得颇不自在,“天妃既如此了解她,不如与她引为知己,好好详谈。”
竹声声这才明白了,师父哪里是与天妃生气,分明是与自己生气。
在普茹洞天时,师父为她计划的路,便是行医济世以攒功德,将来飞升登仙,就可承她衣钵,与她作伴。
“天妃,您与师父打的第三个赌,是什么?”她心中仍有好奇,便主动相问。
“第三个赌,是赌你会不会留在紫霄庭为官。”天妃笑了笑,“所以,你师父又输了,对吗?”
竹声声心底叹了口气,师父怎会觉得,她肯留在紫霄庭为官。
紫霄庭上下唯帝君马首是瞻,愚弄人间众修愚弄得还不够吗?她若留在此处为官,便只能屈居于帝君之下,依照他的吩咐行事,那她不也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吗?
师父怎会如此不了解她?竟然三赌皆输。
“天妃说得对,我不会飞升登仙,更不会留在紫霄庭,我还有我必须去做的事,一世若不能成,便累百世而行,总会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跟我一起走的。”
霭蓼隐隐憋着的怒气,终于在此刻被引燃,她抓过竹声声手腕,厉声道:“你是我的徒儿,又有神力傍身……!若你居于高位,能做之事只会多不会少!你贪恋人间,无非是不懂得大道无情,可情也好、爱也罢,终不能长久……你又为何执念如此?!”
“师父,这不是执念。”竹声声朝她跪拜下去,“神力觉醒之时,我已知云暄身份。他代我受罪,亦伴我良久,我不愿辜负。毕竟人族本性如此,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也要知道自己的归处。”
“好一个来处与归处!”
竹声声话音刚落,梅苑中乌压压涌入一群仙人,为首的即是东方帝君,霆法长老亦跟在众仙之后。
“四兀山伏羲结界已毁,可是神上的手笔啊?”帝君眉目威严,直视她时未有半分悦色。
“伏羲结界早已衰朽,如不毁去,帝君要亲自下界修补吗?”竹声声不卑不亢,同样直视着他。
“神上言重了,既然神上已用神农神力封住魔族,又何须本尊出手?”
“方才我已与天妃说过,我不会飞升登仙,更不会留在紫霄庭。我等人族,寿命再长不过百载,即便拼尽全力,又能镇压魔族多少年?”
竹声声此话一出,一旁众仙皆议论纷纷。
虽说她与帝君同为上神遗脉,但帝君是仙尊,她为人身,二者身份孰高孰低,众仙一眼便知。
但神上她不仅不听帝君的,还要以“镇压魔族”一事为要挟,若她收回神力,魔物尽出,到时为难的还是帝君。
此间的形势似乎逆转了,帝君不得不缓和语气:“神上初登紫霄庭,不如闲居一段时日,也好叫本尊尽尽地主之谊。”
竹声声忽而笑了:“帝君的地主之谊,便是将皮球踢给仙卫司与庭前守卫,叫我等‘**凡胎’足足等上两个时辰?”
眼见她不吃这套,帝君背手于后,愈发冷漠:“神上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要六界平等,不以族类区别身份,只以善恶划分阵营。”
“笑话!尔等并非未见识过魔气,魔气与魔族同根同源,天生便恶,如不加以约束,只会毁了六界!”
“可我同样见识过,身负魔气,却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的人。”
“他未寻到机会罢了,神上年轻,还是不要太过天真。”
“我虽年轻,却也知御下之道,不可一概而论。你们不问缘由,沾染魔气便要受刑、流放或处死,怎不寒了众修除魔卫道的心?如今我已寻到办法,只要搜集残存神力,便可除去魔气。帝君身居高位,受尽尊荣,又为何不能对人间慈悲一些呢?”
帝君万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看似图谋公平,实则句句指责他御下不力。
如此棘手之人,竟还是神农遗脉,掌管着人鬼轮回,即便他想如法炮制,让其下凡历劫,亦是不可能的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哪位仙家,忽而高声道:“你懂什么?!上神陨落后,留存的神力不过万一,倘若耗尽,来日魔族复兴,又该如何抵御?!”
竹声声眸色一凛:“说来说去,不过是将自身的利益摆在最前!人间众修也好,沉渊堕魔也罢,皆是你们的棋子与垫脚石!既如此,又笃信什么天道,供奉什么帝君?!”
“你放肆!”帝君怒不可遏,挥袖之际,已有数百天兵浮现于云端,手执兵刃,箭指场中。
“帝君这是做什么?辩不过我,便要围杀我吗?”
“神上神力初醒,对六界秩序尚不了解,还是先留下来,本尊会安排天官,向神上逐一说明。”
竹声声心道“不好”,哪怕碍于身份,帝君不杀她,但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将她关在紫霄庭,那也够麻烦的。
“木障,起!”
天界灵力充沛,春生仙君尽职尽责,早于庭中布上大量花木植株,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竹声声将六六抄到肩上,反手催出草木屏障,随身而动。
她以自己为诱饵,引着天兵天将在紫霄庭绕圈子,边绕边盘算时间,想着崔寂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可她的企图很快被识破,仙卫司唤来擅长火系法术的兵将,以火系神器烧去了她的草木屏障。
“还有多久?”竹声声扭过头,看似问六六,实则问崔寂。
“喵,喵,喵。”六六攀住她肩膀,紧张地“喵”了三声。
竹声声与崔寂约好,一声代表一刻钟,眼看还需要三刻钟,她只得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前方地势极好,数百台阶之上,矗立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高大楼阁,如无意外,应是紫霄庭的最高处。
“帝君,还追吗?”仙卫司长颔首问道。
“九霄鸿蒙阁,”帝君冷哼一声,“她进去了,就未必出得来了。”
竹声声回头,身后追兵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立刻察觉了异样。
九霄鸿蒙阁,鸿蒙者,天地初开,清浊始分也,难道此处就是汇聚伏羲神力的地方?
神农神力与伏羲神力不同源,乍入此处,竹声声也不知,算不算冒犯。
她放慢脚步,小心尝试,岂料才至门前,便被一阵巨大的力量吸入了楼阁中。
此处灵力充沛至极,星云般的灵流缭绕流动着,倒与轮回中散落的神农神力极为相似。
“许久不见了,神农神上。”氤氲灵流中,一个黄钟大吕般的声音铿然响起。
“伏羲神上?”竹声声没想到,伏羲残余的神力竟还能让他的神识开口说话。
“你曾嘱咐我,若有人族遗脉抵达九霄鸿蒙阁,便替你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那声音仿佛正是从鸿蒙初开时传来的,无悲无喜,不急不缓:“玄武出,天命降;执藜木,定四方。”
竹声声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前世那则天机预言,是正道仙门编的,他们凭借这句“无稽之谈”,将她的父亲送上了战场,将她投进了魔窟。
“陨落前,你与女娲皆选择了人族,人的力量真有那般强大吗?还是说,他们从未放弃过拯救自己……”那声音呢喃着,而后似又陷入沉睡般没了动静。
所以竹声声还是没能弄清楚,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不过,她已经不再执念于,前世她与父亲是否因一个误解而丢了性命,重活一次,他们已经导正了因果河流,只需笃定向前,一切便都有解法。
在灵流的影响下,脚下的伏羲八卦衍变万象,如同撕开了一处时空裂隙,竹声声别无他选,只得踏入那道裂隙中。
一道瀑布般的卷轴垂落于眼前,其上本有“玄武出,天命降;执藜木,定四方”一句预言,但等她靠近,那些字迹也渐渐地消失了。
竹声声抬手,手中竟已握上了一支手臂粗细的大笔,笔上的力道牵引着,让她留下下一道天机预言。
前世她曾听闻,神族陨落前,皆会留下一则预言,是为天机。倘若将来遇上仙族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便可开启预言,获得解法。
竹声声思索片刻,终是运转神力,放下了那支大笔。
她走出九霄鸿蒙阁,什么也没有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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