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那场短暂的心动会像断尾的历史没有后续。临县很小,却也不足以让两个陌生人反复相遇,所以当江炙第二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时,我几乎确信这不是偶然,而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高一的开学典礼上,他身穿黑白相间的校服笔直地站在主席台上,像一颗挺拔的白杨。阳光穿过透明的窗户洒进礼堂,洒在他的肩膀上,空气中飘浮着金色的颗粒。他的手里拿着发言稿和话筒,声音经过劣质的话筒传来,也就是这时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江炙,炙热的炙,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我第一次爱上了自己这个被父母随意取下的名字。他叫江炙,我叫林夏,我们的名字很般配,这一点让我窃喜。
周围的女生小声地讨论他,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毫不遮掩对他的喜欢。我当即明白心动不是我的特权,那一天一定有很多女生对他暗许芳心,我对此感到骄傲而毫无危机感,因为他这个时候还不属于任何人。他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谁都可以观看和欣赏。
我一边庆幸心动得以延续,一边为高中枯燥的学习痛苦。在初中的时候,我的排名从来没有跌出过前三,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我是第一名,这得益于我的初中学校是一所十分差劲的学校,一个学校四百多个人,只有十几个人能考上一中。当然也离不开我的努力,毕竟我没有天赋。但上了高中我的处境变了,我很快明白过来,我再也不可能是第一名,恐怕连前十都进不去。
临县一中作为除了市一中以外最好的高中,能够考上这里的人,谁不是初中的佼佼者呢?尽管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一时也难以接受这种落差,就好像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忽然去吃粗茶淡饭一样不适应。
高中课程的难度相比于初中,像从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一下子变成了珠穆朗玛峰,我很吃力地学着,如果说初中努力学习是为了保持第一名,那高中努力学习就是为了不落到最后几名。虽然这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很快,第一次月考就向我证明了这一点。我不仅前十名进不去,前一百名都进不去,全校一千两百多号人,我排在四百名,初中所积累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当我看到第一名是江炙时,一股羞耻感像藤蔓一样绕上心头,因为我曾偷偷地幻想过自己考第一名,这样就可以引起他的注意,他一定会好奇这个超过他的女生是谁,他将会记下我的名字,说不定他还会主动来找我对我说一句林同学你真厉害,说他下次会超过我,而我会笑着回他一句一起加油吧。可是现实给了我一巴掌让我从白日梦中醒过来,从此幻想都带了一丝苦味。
一中教学楼顶楼有一个天台,校领导出于安全考虑禁止学生来这里。天台是一个释放压力、交换秘密、情侣私会、学生吸烟的好地方,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台入口铁门的锁早就被人撬开了,学校却浑然不知,他们的管理总是有疏忽的地方,而且当时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完全普及,除了校门口主干道和操场其他地方都没有摄像头,所以只要不张扬是很难被发现的,我也是一次在顶楼的机房上电脑课时偶然发现的。
在那个出成绩的下午,我急需一个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去释放我的情绪,我想到了天台。我怀抱着一种害怕被抓到的恐惧和认为不会被抓到的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天台。风包裹着我,摇晃着我的马尾,我还记得那一天的天空很美,紫色和粉色的晚霞如丝绸一般铺开,薄云如同起伏的海浪层层叠叠。
也正是那个下午我和林念一产生了交集,两根原本平行的线相交到了一起。我看到她趴在栏杆上,表情忧郁,眼睛红肿,应该哭过。虽然我和她同班,但在此之前我从未和她说过话,所以她对我来说还只是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同学,我没有义务去询问她来这里的原因,我只是找了个角落蹲下来,这样做是为了不被下面路过的老师发现。我还好心地提醒了她这一点,可是她却不理会我,这让我有些恼火。
这里能够听到楼下学生的嬉笑声和交谈声,还有教室的电脑里传来的音乐声。我带上耳机,听着自己的音乐,晚霞愈来愈浓烈,粉色和紫色的界限逐渐消失。我听着音乐,欣赏着夜色,逐渐变得平静,直到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她果然被发现了!我迅速扯下耳机和她对视了一眼,我惊奇地发现作为罪魁祸首的她竟然波澜不惊,而身为受害者的我却乱了阵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躲还是自首。
我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拉住了我的手带我躲进了储物间和墙壁的夹缝之间,我坐在她的怀里,她的胸部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她的一只手搂住我的腰,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虽然我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但介于当时的处境我没有反抗,心脏跳动得比对江炙心动时还要剧烈,这就是恐惧的力量。我太害怕被发现了,我一直坚持做一名老师眼里的乖学生,没有过任何违反学校纪律的污点,但现在却徘徊在这个边缘,教导主任的声音逐渐逼近,我第一次体会到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感受,连呼吸都忘了,在夹缝之间我看到教导主任的鞋子,是蓝色的,这一幕现在都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很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找到我们,我就此逃过一劫,并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上来这里。我挣脱开她的怀抱,在空旷的天台上,在漆黑的夜色下,只有我和她。我愤愤不满地盯着这个毫无悔意的罪魁祸首,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因为上面沾了我的口水,我的歉意因为她的态度消失殆尽。
“你是笨蛋吗?”她说,“老师来了也不知道躲。”
“如果不是你不听劝,老师也不会来。”
“你一开始可以选择离开啊。”
“这里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凭什么离开!”我反驳她。
我们就这样小学生吵嘴似的离开天台回教室上晚自习。从那以后我便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并且一种心照不宣的较量在我们两个之间产生。我的视线不自觉被她吸引,在一些发呆走神的瞬间我的视线会落在她的身上,等回过神来时就会和她对上视线,她也在看我。我开始观察她:她的头发很长总是披散在肩上,刘海被黑色的发卡夹住,耳朵上带着的银色耳钉我每天都能看到新的样式。语文课上她很活跃,老师提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能给出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我看到她思考的深度,这种深度让我感到恐惧,因为这是我触及不到的。自习课上她喜欢把耳机线藏进校服外套的袖子里,用袖管遮住耳朵偷偷听歌,下课她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会和周围的人聊天,她说话时的表情,说话的方式也是我观察的重点。她会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体育课上她也是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但我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孤独的表情。
高一的放学时间是十点二十,我一般是按照当时手上在做的事情进度来决定的,比如就剩一个题目没有写了,我会写完再走,但是自从那次天台事件后,我会根据她离开的时间来决定自己离开的时间,我想比她多学一会,哪怕一分钟也让我感到安心,仿佛只要多学一分钟就能弥补我在第一次月考时落后她的两分。
有一次等我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时已经十点五十了马上就十一点了,我看向她的位置,发现她还坐在位置上,表情很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练习册,我猜是数学练习册或者物理,她和我一样不擅长理科。她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让我很慌乱,这个点实在太晚了,对于住校生的她来说没什么问题,可对于走读生的我来说,问题可就大了,这个点路上都没什么人了,这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回家,这让我感到害怕,害怕在某个拐角忽然窜出一个人将我拖进面包车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哭泣的脸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希望她快点离开,我甚至在心里求她。
我的祈求起了作用,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又看了我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马上就收回视线,抓上桌上的卡就跑着离开了教室。回去的路上已经没有除我以外的行人了,所有的店铺的门都紧紧地闭着,只有路灯和影子与我相伴。我走的很快,就好像后边有什么东西要追上我一样,那些东西黑黢黢的身体宽大有脸但是没有五官,为了不被追上我甚至跑了起来,我一边往家的方向冲一边想她为什么要跑着离开呢?
期中考试,我从四百名考到了380名,江炙依然是第一名,虽然只是小小的20名,但一想到自己在向他靠近,就足以让我开心。可当我看到林念一的成绩,看到她在我前面的排名,心里又涌起一股不甘心,一种想要超过她的**在我的心里越演越烈。这次考试后,每个班级都开始换座位,每个班级的标准不一样,我们班是按照排名自己选位置,当班主任让大家去走廊外面按照排名排队的时候,林念一走到我的面前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林夏,跟我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