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五十分，霍殊站在研究楼B座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前。SecuriMax Pro门禁系统闪着幽蓝的冷光，生物识别扫描器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他依言将手指按在冰凉的识别区，蓝光扫过指纹，伴随着一声轻微的蜂鸣，绿灯亮起。门锁“咔哒”一声弹开，沉重的气压声响起，门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光线惨白、墙壁是毫无感情的纯白色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过虑后的、带着金属腥味的冰冷气息，与外面世界的寒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技术精心调制过的、无菌的低温。顾临川已经等在门口，他穿着一件合身的白大褂，胸前别着高级权限的识别卡，脸上是程式化的温和笑容。
“很准时，霍同学。”他侧身让霍殊进来，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放松，第一次只是基础数据采集，就像一次更精密的体检。”
霍殊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走廊。摄像头覆盖着每一个角落，天花板嵌着均匀的灯板，光线充足得没有一丝阴影。走廊尽头是另一扇门，标识着“304 核心观测区”。
顾临川引着他向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特殊材质的墙壁和地板吸收，几乎听不到回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304室的门同样需要生物识别。进入后，空间比霍殊想象的要大。与其说是实验室，更像是一个小型医疗中心的观察站。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连接着众多线缆和传感器。四周是环形的控制台，数块巨大的显示屏悬挂在墙上，此刻大部分是暗着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一侧的巨大玻璃隔断，隔断后是另一个空间，里面摆放着一些造型奇特、他从未见过的仪器，结构复杂，泛着金属和玻璃的冷光，其中一台圆柱形设备让他联想到小型化的粒子对撞机模型。
“请躺下，霍同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霍殊这才注意到穆勒教授站在控制台前，他同样穿着白大褂，目光锐利如鹰隼，之前的学者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科研审视。
霍殊依言在躺椅上坐下，身体陷入柔软的材料中。顾临川走上前，动作熟练地将几个电极片贴在他的太阳穴和头皮特定位置，冰凉的凝胶触感传来。接着，又一个更复杂的头盔状装置被小心地戴在他的头上，重量很轻，但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探头紧贴头皮。
“闭上眼睛，尽量放松，排除杂念。”穆勒教授的声音通过内置的微型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们会先监测你的基础脑波活动。”
霍殊闭上眼，黑暗降临。他能感觉到细微的电流感在头皮上游走，仪器发出低沉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他强迫自己放松肌肉，调整呼吸，努力让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就像前世进行精密手术前进入的那种高度专注又极度冷静的状态。
控制台方向传来键盘敲击声和穆勒教授与顾临川压低嗓音的交流，术语飞快。
“α波稳定，β波活跃度低于常人基线……”
“边缘系统信号平稳，杏仁核无明显异常放电……”
“启动初级共振频率扫描，能量等级设定为0.1单位。”
霍殊立刻感觉到不同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弥漫开来，不是声音，不是触觉，更像是一种……振动，从头顶的仪器传来，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穿透颅骨，直接作用于大脑深处。他腕上的沉香佛珠，似乎微微一热，那嵌入珠子的微型装置像是被激活了，传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静电感。
几乎是同时，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角斗场铁笼冰冷的触感，对手濒死时圆睁的双眼，喷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这些被他深埋的记忆碎片，像是被这诡异的振动从水底搅动了起来。
“记录到短暂的海马体异常活跃！”顾临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继续，频率微调，增加至0.3单位。”穆勒教授命令道，声音依旧冷静。
振动感加强了。霍殊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站在一个微微晃动的甲板上。那些血腥的记忆画面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当时的气味和触感。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他必须控制住。不能让他们看到太多。他开始在脑中强行构建另一幅图景——医学院的解剖台，福尔马林的气味，手术刀划开组织的精准触感，一种冰冷、理性、与情绪无关的场景。他用强大的意志力，试图用这幅“安全”的图景覆盖掉那些危险的记忆。
“奇怪……信号稳定下来了，但模式变了……”顾临川的声音带着困惑，“前额叶皮层活动增强，呈现出高度逻辑化特征……这不像是对共振频率的典型反应……”
“有意思。”穆勒教授沉吟道，“看来我们的‘样品’比预想的更有趣。记录所有数据。准备第二阶段，尝试引导性刺激，关联预设的‘符号’信息。”
霍殊感到头盔传来的振动模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一的频率，而像是叠加了某种复杂的、有规律的编码信息。同时，他隐约闻到一股极其淡雅的、与他腕间佛珠同源的沉香气息，被仪器精准地释放到他的呼吸区。
符号信息？引导性刺激？他们想引导出什么？是与佛珠有关的记忆，还是霍家更深层的秘密？
就在这时，霍殊感到一阵强烈的窥视感，并非来自控制台的方向，而是……来自那面巨大的玻璃隔断之后。他猛地睁开眼！
控制台前的穆勒教授和顾临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同时转头望向玻璃隔断。
隔断后的空间依旧昏暗，但那台圆柱形仪器的侧面，不知何时，竟亮起了一排细小的、幽蓝色的指示灯！它们无声地闪烁着，排列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非几何的图案，仿佛某种活着的、正在呼吸的符文。
而更让霍殊脊背发凉的是，在那指示灯幽蓝的光芒映照下，玻璃隔断上隐约反射出了一个模糊的、高大的黑影轮廓——那绝不是穆勒或顾临川的影子，它静静地立在仪器旁，似乎在……观察着这边。
穆勒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甚至闪过一丝霍殊从未见过的……忌惮？他迅速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隔断后的指示灯和那个模糊的黑影瞬间消失，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今晚的数据采集到此为止。”穆勒教授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霍同学，你可以起来了。临川，带他去做常规生理指标检测。”
霍殊坐起身，取下头盔，沉默地配合着顾临川进行后续的血压、心率等检测。他的心跳平稳，面色如常，但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
那个黑影是什么？那台仪器到底是什么用途？穆勒教授刚才的忌惮又从何而来？
这次“数据采集”，他不仅没有找到答案，反而坠入了更深的迷雾。但他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实验室，以及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诡异。而他腕上那串佛珠，似乎正是开启这扇危险之门的钥匙之一。
深渊已经回响，而他，正站在回声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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