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同亿万颗被冰水浸泡过的微型针尖,顺着脊椎的沟壑爬行而上。那是生命核心被强行剥蚀后残余的虚寒,夹杂着体内更深处那点挣扎余烬辐射出的诡异微温。陆凛蜷缩在粘稠凝固的灰烬“沼泽”中,每一次痉挛般的吸气,都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与……金属锈蚀般的干涩腥气。死亡的气息已然渗入骨髓。
他破碎的视野里,只有那片无法消散的灰翳。扭曲混沌的光影中央,那具属于沈厌的空瘪“皮囊”无力地瘫软着,像一件被遗弃的、沾满了污浊油脂和腥臭沉淀物的破旧皮甲。其上覆盖的断裂金属丝网闪烁着黯淡的不祥光泽。
而就在这摊残骸之上——
那“东西”。
拳头大小,深灰黑如同凝固的污血。形状无定,仿佛一团不断缓慢蠕动、挤压、变幻着内部结构的**粘液团。它的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细微、如同大脑沟壑或是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病态褶皱,每一次蠕动都带起黏稠滑腻的光泽流转。而在这混沌污秽的核心处——
一点光!
如同即将熄灭的篝火堆里,最后一块被灰烬半掩的暗红木炭!极其微弱,却又在绝对的污暗背景中,散发出一种令人绝望地想要凝视、被吸入的引力!
更可怕的是它传递出的……感觉!
饥饿!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无边无际怨毒与最原始贪婪的饥饿意志!并非来自这团小小的蠕动污秽物,而是如同无形的锁链,从头顶——那个解剖台上的恐怖存在——笔直贯下!死死锁定了这片灰烬废墟的中心,锁定了这个散发着暗红微光的“核心珠”!
贪婪!纯粹!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星空巨兽,对着唯一能填满它空洞胃囊的血食!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
并非来自灰烬泥沼。
而是……头顶。
粘稠的、带着浓重腐烂有机物和……机油味道的液体,正从台上某个被撕裂的创口处……不间断地滴落下来。混浊的,灰绿色,滴在冰冷的解剖台支架边缘,溅开,流淌。
台上!那个撕裂了尸布的……“母亲”!
陆凛濒临破碎的余光艰难上移。
嗡——!
视觉神经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穿!
尸布已然被撕裂了大半!
显露出的东西……
根本不再是人类尸骸的概念!
或者说,它曾是!
但此刻……
是被强行拼凑、改造、扭曲的……噩梦!
腐烂! 大片大片呈现青黑色的、正在流淌着脓汁和半液化脂肪的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肋骨断茬如同被野兽啃咬过般扭曲翻开!裸露的、部分覆盖着蜡质硬膜的内脏(已经无法分辨种类)垂挂着,渗出灰绿色汁液!
金属! 无数锈迹斑斑、缠绕着粘稠黑色污渍的金属管道、线缆、以及形态诡异的金属固定卡板,如同寄生藤蔓般深深嵌入那些**的肌肉与骨骼之中!它们蠕动着!仿佛有独立的生命!金属与腐烂血肉的交界处,不断渗出浑浊的油污混合着暗红色的组织液化液!
最恐怖的!
是那头颅!
覆盖上半张脸的,是一个……巨大、布满污浊褐色油渍、仿佛劣质焊工用厚实金属板粗糙锻造的面罩! 完全遮蔽了原本口鼻的位置!只有下方……那本该是喉咙延伸出的区域,此刻却被一个……不断轻微翕动开合、内壁布满了生锈金属利齿和流淌着粘稠分泌物的……巨大金属喉管口器! 所替代!
那喉管!那开合的金属利齿!正对着下方的“核心珠”!仿佛一个迫不及待要吞噬猎物的异形口器!
而支撑这一切的……
是它刚才伸下来的……“肢体”!
之前尸布腰臀塌陷处按下的那无形的力量……显形了!
并非一条手臂!
而是……
三条!
三根由无数扭曲金属管节拼接而成、表面同样镶嵌覆盖着**肌肉筋膜纹理、末端是巨大尖锐如同液压钳般狰狞骨爪的……
金属-生物复合肢体!!!
其中两条肢体深深地……插在……解剖台的金属台面深处! 如同定海神针般支撑着它大半的重量!台面上被插入点的金属呈熔融烧红的裂痕!而第三根……那最粗壮、末端利爪还粘染着新鲜血迹(陆凛的血!)的肢体……
此刻!
如同捕食巨蟒般缓慢而沉重地探出!
带着浓烈的机油、腥腐与贪婪意志!
巨大的、尖锐如铡刀的骨爪!微微内扣! 精准地、无声地!
笼罩向灰烬废墟中那一点暗红!
笼罩向那无力抵抗的“核心珠”!
要将其攫取!捏碎!吞噬!
不!
绝望如同铁水浇灌进四肢百骸!陆凛想动!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灰烬硬壳!指甲断裂!鲜血渗出!但体内的力量早已在灰潮冲击和残留灰烬啃噬下彻底干涸!意识如同沉入漆黑深海的铁锚!他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阴影落下!
然而!
就在那巨大金属骨爪距离核心珠不足一尺!
那金属喉管口器兴奋地张开更大、涎液滴落加速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到灵魂都震颤的金属震鸣!
携带着狂躁、痛苦、彻底失控的愤怒!
来自——
门口!!!
那如同钢铁堡垒般嵌在破洞里的庞然巨物——“铁砧”!
它那毫无表情的巨大黑色面罩猛地转向解剖台方向!覆盖全身的重甲缝隙之间,爆发出密集紊乱的电火花!整具沉重的躯体正剧烈地……颤抖?! 如同内部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那原本抬起的、闪烁着充能红光的三联装集束炮口……此刻……
“炮口”的外层护甲板!如同昆虫蜕皮般,被内部某种东西……由内向外!!
强行……撕裂!拱开!!!
那根本不是什么炮口!!!
随着覆盖的装甲外壳被里面剧烈蠕动的东西强行挤开、碎裂、崩飞!
露出的东西——
是十几根……
疯狂扭动的、布满诡异生物圈形吸盘和锋利角质倒刺的……
暗红色……金属-肉质……触腕!!!
它们如同刚从沉睡中被剧烈痛苦惊醒的八爪鱼触手!狂暴地从炮口深处的“腔体”里弹射而出!其中一条特别粗壮的触腕,死死缠住了旁边另一个“枪口”的灼热外管!发出吱嘎金属扭曲的声音!整条触腕被残余的高温烫得焦黑冒烟!
而在那破开装甲的核心深处……
原本应该是冰冷机械构造的地方……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如同腐烂肉瘤般搏动、表面流淌着粘稠暗绿色光晕的……血肉组织! 正中心!
一枚……和沈厌残骸中那核心珠大小相近、但其核心却是一点闪烁不定、极其暴虐且绝望的幽绿色光芒的……
次级核心珠?!!!
正在……疯狂闪烁!!!
铁砧巨物……被寄生了?!
“饿——!!!”
解剖台上的“母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劣等仆从”的反抗激怒了!那金属喉管深处爆发出更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指甲刮擦锈蚀钢板! 三条支撑身体并用以捕食的金属复合肢体猛然绷紧!巨大的力量瞬间传导!将下方坚硬的合金解剖台面压出蛛网般的凹陷!那笼罩向核心珠的骨爪……更是骤然加速!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狠狠抓下!
目标!掠夺!吞噬!强化自身!不容许任何干扰!
轰!!!哐啷——!!
更大的混乱爆发!
那失控的“铁砧”巨物体内!破开装甲伸出的那些暗红触腕!如同被更高层级命令瞬间激活的饿鬼!不再满足于挣扎!其中数根末端带着狰狞吸盘和倒刺的触腕!竟然……如同离弦之箭般!直接弹射而出! 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刺……地上沈厌残骸中那颗暗红核心珠!以及……已经半瘫在旁边的陆凛!
攻击?!不对!
陆凛脑中瞬间闪过尘蛛最后的话语!那是……容器?!共振腔?!它们……在把他当作新容器?!?!
三条来自台上的骨爪!
数根来自门口失控巨物的血腥触腕!
如同从天而降和从侧翼爆发的死亡洪流!目标!
那颗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核心珠”!
以及它身侧的……陆凛!
时间慢如永恒!死亡的阴影从两侧合拢!
咔嚓!
嘣!
就在那骨爪即将触及灰烬!就在那最近的触腕带着倒刺尖啸着离陆凛头颅不足半米!
一声细微、清脆、如同玻璃珠破裂的声音!
从废墟中心那蠕动变形的核心珠内响起!
它核心的那点暗红光芒……瞬间……
熄灭了?
不!不是熄灭!
是……碎裂?!
仿佛内部那个支撑核心点的结构……终于承受不住内外叠加的恐怖压力……碎裂了!!!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如同黑洞塌缩般的狂暴冲击!以碎裂点为核心!猛地向中心……
收缩!!!
塌陷!!!
所有的光线!声音!气流!甚至……空间本身!都仿佛被那个小小的碎裂点瞬间吸了进去!!!
绝对寂静的刹那!如同宇宙诞生的基点!
紧接着——
噗!
一声极其粘滞、如同巨大淤泥块从深潭底部被拔出的闷响!
那灰黑色蠕动包裹的暗红核心珠……消失了?!
不!
是被一股由它自身核心崩溃点发出的、无法抗拒的向内引力!瞬间……
拉入了它旁边瘫倒着的……陆凛那张因极致的痛苦与缺氧本能微微张开的口中?!
陆凛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任何的物理撞击!
只觉得喉咙深处……传来一种……
滑腻、冰冷、带着一种古老铁锈般苦涩腥气……又蕴藏着无穷无尽毁灭之力的……
“异物感”!
那感觉……直坠食道!
“呃……”
陆凛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被彻底掐断的噎音!
时间……被这诡异的吞噬……凝固了半秒?
“吼嗷嗷嗷——!!!!!”
台上!“母亲”发出了无法形容的、真正意义上的暴怒咆哮! 那巨大的金属喉管几乎要撕裂!它眼睁睁看着猎物……被这个低劣的“次级容器”……吞了下去?!恐怖的意志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波!三条金属肢体猛地向后一震!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整个台面掀翻!
门口!失控的“铁砧”也发出嘶哑的、混乱的机械吼叫!那些探出的触腕失去了目标!在半空中疯狂甩动、扭曲!
然而!
变化比预想的更恐怖!
当那颗核心珠坠入陆凛体内的瞬间!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深灰色扭曲空间涟漪! 以陆凛蜷缩的身体为核心!
如同心脏起搏般猛地爆开!
噗通!!
沉重的闷响!如同无形的心脏在他胸腔内……重新起搏!
这一次……
不再是濒临爆裂……
而是……
如同远古沉眠的地心熔炉……
被强行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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