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攥着镇灵铃的手心还在冒汗，水猴子那淬着怨毒的目光仿佛还钉在她脸上。她靠着石亭柱缓了口气，灵视下湖面的灰黑色怨气仍在翻滚，那些围着绿灯笼的孩童残魂又开始低声呢喃“我要回家”，细碎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雨丝渐疏，天边透出几分微弱的天光，岸边竟渐渐聚拢了些百姓——有洗衣的妇人、修补渔网的渔民，还有几个趁着雨停出来玩耍的孩童。
最扎眼的是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扎着两束冲天辫，辫梢系着红绳，手里攥着个彩绘拨浪鼓，“咚咚咚”地在石阶上跑跳。他跑到离水最近的地方，弯腰去够漂在水面的荷叶，胖嘟嘟的小手刚碰到叶片，林砚秋心头突然警铃大作——灵视里，那男孩脚下的湖水深处，青灰色怨气正像藤蔓般急速缠绕上来，边缘泛着幽绿的寒光，比刚才水猴子警告她时更浓郁数倍。
“别碰水！快回来！”林砚秋失声大喊，拔腿就往男孩方向冲。可她离得太远，喊声刚落，异变已如惊雷般炸响。
只见男孩脚下的湖水“咕嘟”冒泡，一只青灰色的手猛地冲破水面——那手皮肤皱缩如泡胀的腐木，指缝间缠着水草，指甲泛着黑紫的光泽，死死扣住男孩的脚踝！男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拨浪鼓“啪嗒”掉在石阶上，红绳辫梢的水珠溅在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娘——！”凄厉的哭喊声刚撕开空气，男孩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水里拖。水花“哗啦啦”溅起半米高，红肚兜在浑浊的湖水中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他胖乎乎的四肢徒劳地扑腾，小手在水面乱抓，却只捞到几把冰冷的湖水。岸边的孩童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瘫坐在地哇哇大哭，有的拽着身边大人的衣角躲到身后，手里的柳枝、石子撒了一地。
“小宝！我的小宝啊！”洗衣妇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穿蓝布衣裙的妇人，她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皂角泡沫，扑到岸边就要往下跳，却被身边的渔民死死拉住。“不能跳！那是水猴子！会连你一起拖走的！”渔民嘶吼着，双臂紧紧箍住妇人的腰，任凭她在怀里挣扎哭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快救人！快找官差！”一个膀大腰圆的渔民工头反应过来，一边喊一边往渔船方向跑。几个年轻渔民抄起船桨就要跟着去，却被家里的老人拽住：“傻小子！那东西在水里比鱼还快，去了也是送死！前几天张屠户家的小子，不就是这么没的吗？”
林砚秋跑到石阶边时，湖面已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只留下那只彩绘拨浪鼓和半片残破的荷叶，在水面打着旋儿。她盯着水下，灵视里的景象让她浑身发冷——那团青灰色怨气正托着男孩往湖底沉，怨气中心的水猴子清晰可见：浑身**的头发贴在脸上，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只有化不开的怨毒，怀里紧紧搂着男孩，青灰色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男孩的红肚兜，动作竟带着几分诡异的“占有欲”。
“水猴子！是水猴子又抓人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慌瞬间像潮水般淹没了岸边。刚才还围拢的百姓纷纷后退，有的甚至转身就跑，洗衣盆、搓衣板、鱼篓扔了一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被绊倒在地，拐杖滚出老远，他趴在地上哭喊：“造孽啊！这是今年第五个了！官府到底管不管啊！”
“都别乱！”工头扛着船桨跑回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再叫几个水性最好的兄弟，咱们划船去湖面守着，说不定能找到踪迹！”可他的话刚说完，湖面突然传来一阵“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下冷笑，带着浓重的水汽与腐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湖中央的水面缓缓凸起，青灰色怨气像蘑菇云般往上冒，水猴子的身影渐渐浮现。他怀里的男孩已经昏迷过去，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发紫。水猴子的头发像水草般在脑后飘着，黑洞洞的眼睛扫过岸上的人群，每掠过一个人，那人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后背窜起一股凉气。他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岸上人的无能。
“把孩子……还给我们！”工头强忍着恐惧，举起船桨指向水猴子。可水猴子像是没听见，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男孩，青灰色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男孩的脸颊，怨气突然剧烈翻涌——湖面掀起阵阵巨浪，拍打着岸边的石阶，溅起的水花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人身上像冰碴子。岸边的绿灯笼被浪打得剧烈摇晃，有几盏直接掉进湖里，发出“滋啦”的声响，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黑烟。
林砚秋握紧腰间的镇灵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怨气有多浓烈——那里面藏着十年的孤独、被抛弃的痛苦，还有对“陪伴”的疯狂执念。他抓这些孩子，不是为了害人，更像是在寻找“不会离开他的同伴”，用怨气将他们困在自己身边。曾祖母手稿里的话突然在脑海浮现：“苏小石溺亡时，母外出务工，归后寻子不得，抑郁而终。其执念深种，以‘被抛弃’为根，以‘寻伴’为蔓。”
“苏小石！”林砚秋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清亮得穿透浪声，“你抓他没用！他的娘会像你娘一样，天天在岸边哭，天天找他！你忘了你娘抱着你的百家锁哭到晕厥的样子了吗？”
“娘……”水猴子的动作猛地一顿，怀里的怨气停滞了一瞬。他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睛望向林砚秋，里面闪过一丝极淡的迷茫，青灰色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可这迷茫只持续了片刻，湖底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震动，一股更阴冷的气息顺着湖底蔓延上来，水猴子的眼睛瞬间被怨毒覆盖，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嚎，抱着男孩就要往湖底沉。
“叮铃铃——叮铃铃——”林砚秋急中生智，猛地摇响镇灵铃。清脆锐利的铃声刺破浓重的怨气，水猴子被震得浑身一颤，怀里的男孩“扑通”掉在水面上。一个水性好的年轻渔民趁机跳进湖里，飞快地游过去，抱起男孩往岸边游。水猴子想追，却被铃声震得头痛欲裂，青灰色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怨气也淡了几分。
男孩被救上岸时已经没了意识，妇人扑上去抱住他，哭声撕心裂肺。工头连忙让人去找郎中，岸边乱作一团。林砚秋盯着湖中央——水猴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怨气漩涡，在湖中央缓缓旋转，泛着幽绿的光。刚才那股从湖底传来的阴冷气息，让她心头沉甸甸的——水猴子的怨气背后，似乎还藏着更危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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