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是淑媛公主的花车，公主回来啦！”
“恭迎公主回梁！”
街道两侧人山人海，花车刚刚进城，百姓便纷纷下跪高呼欢迎。
“恭迎公主回家！”
“三年前送公主出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成想竟还能亲自迎接殿下回来。”
“公主可谓女中豪杰，此等英杰生在大梁，实乃我大梁之幸啊！”
“是啊，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敢奢想一介柔弱女子竟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我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骗取虞国皇室的信任又从他们手里拿到边境布防图的？”
“我等凡夫俗子自然是想不通的，公主定是天上神女下凡，有她在，定能助我大梁国运昌隆，有朝一日统一四海，天下归一。”
称颂声绵延不绝，一直到队伍行上御道，后方百姓的声音才渐歇，茵陈走下花车，在一众宫娥的接引下踏进皇宫大门。
司徒敬远落后两步缀在她身后，再往后，便是朱晏。
他们一步步踏上高阶，走进朝堂，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朝着高座之上的梁帝行礼叩拜。
“等等。”仪式被打断，侍奉在梁帝身侧的内侍从高台上走下，抬手指道，“既见吾皇，为何不跪？”
“上跪天地，下跪双亲，从不跪第三人。”朱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胆！”内侍高呵。
司徒敬远立即跑过去，压着朱晏的肩膀向下，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公主殿下看清楚，这里是的大梁，不是你北虞。”
“来人！”内侍见司徒敬远劝说无果，直接喊来殿前侍卫。
兵甲随着人的行走发出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从后方传来，她们隔得并不远，或许只有区区两步。所以她被侍卫强行压着跪下时，她能清晰地听见她的膝盖重重地落到地上的声音，同时也砸在了茵陈心头。
茵陈身形纹丝不动，不敢将视线向后移动半寸。宽大的宫装袍袖之下，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珠，无声地渗入与鲜血同色的袖口。
内侍终于满意，转身回到了高台之上。
“臣司徒敬远不辱使命，迎回公主殿下，特向陛下复命。”司徒敬远带着茵陈一起行礼，解释道，“只是公主殿下回城途中染了风寒，不能见风也不便开口，特意托臣向陛下解释，陛下若要治罪，便治臣一个照顾不周之罪吧。”
“灵犀快快起身，远赴异国三年，你辛苦了，朕又怎会怪你。”梁帝喜笑颜开，“三郎也起来吧。”
“多谢陛下。”
“河清。”梁帝唤朱晏道，“朕记得在你幼时，是与你有过几面之缘的。只是你那时尚在襁褓，应该是不记得了。”
“如今来了大梁，原本的封号不便继续使用了，既然你从北虞来，朕替你拟了一个封号，柔北，便封你做柔北公主。望你的到来能促进两国和平，让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柔北公主，还不谢恩？”梁帝话落，内侍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我朝陛下宽宏，许你以公主之位，你当时刻感念陛下恩德，深记我朝礼遇之恩。”
“柔北公主？”
内侍第二次催促之后，朱晏终于发声：“柔北，谢陛下赏赐封号。”
梁帝闻言，开怀大笑。
“陛下，臣有一言。”丞相司徒宏出声道，“柔北公主身份特殊，不宜与其他公主一样入住内宫，臣以为，应当在宫外为其另择合适的住所才是。”
“司徒丞相说的是。”百官纷纷附和。
“这事朕还真没考虑。”梁帝问，“依诸位爱卿之见，该选择何处为好？”
“臣倒是想到了一处好地方。”司徒宏道，“此地与柔北公主还颇有渊源。”
“丞相说的是何处？”
“神秀寺。”
“神秀寺乃是前朝所建，据说是神昭皇后幼子出家之所。”立即有人接话道，“神昭皇后出身兰城谢氏，而柔北公主的母亲也是出身兰城谢氏，如此说来，的确颇有渊源。”
“既如此，那就神秀寺吧。”梁帝道，“柔北，你意下如何？”
“多谢陛下赐邸。”
“另外，朕再派两百进军随行护卫。”梁帝道，“你只管安心住下，其余一切都不必担忧。”
“多谢陛下。”
……
从大殿出来，一行人分作两路。司徒敬远要送朱晏前往神秀寺，特意来到茵陈面前告别。殿宇高大的阴影斜斜投下，将他二人的身形笼住几分。
“表妹，咱们来日再会。”司徒敬远说话时特意压低上身，声音传至茵陈耳边，显得格外清晰。
茵陈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脚下平整如镜的金砖上，只微微颔首，未发一言。寒风掠过殿宇间高耸的鸱吻，发出呜咽般的轻啸。
然而待他们转身，汇入那两列玄甲森然的禁军之中，渐行渐远时，茵陈又忍不住悄然抬首，转身回眸。只见朱晏那一身素净的衣衫，行在高大威严的甲胄队列之间，单薄的身影被高达的宫墙衬得愈发渺小，犹如茫茫雪原上一株伶仃的瘦梅，仿佛稍大些的风雪，便能将其催折。
“公主。”身侧侍立的宫娥轻声提醒，“咱们回宫吧。”
茵陈收回目光，敛去眸中所有情绪。等候在丹墀之下的十二名宫娥立刻垂首引路，鸦青的宫装裙裾拂过冰冷的白石阶。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阙，飞檐斗拱在冬日灰白的天幕下勾勒出沉默的剪影，朱红的宫墙夹道相迎，琉璃瓦顶折射着清冷的光。最终，她们在一处殿宇前停下。殿前悬着的匾额上书有三个端丽的大字——披香殿。
这是淑媛公主赵灵犀的寝宫。一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丝丝缕缕自殿内飘出，混着冬日清冽的空气，钻入鼻端——三年前，启程前往北虞之前，她曾有两月的光景，日日出入此间。
引路的宫娥无声地推开雕花的殿门，将茵陈引入殿内，暖意夹杂着更浓郁的馨香扑面而来。殿内陈设依旧，云母屏风半掩，螺钿妆台静默，藕荷色的绡纱帐幔低垂。
宫娥自己却并未入内，只在外深深一福，便悄然退了出去，高大的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殿外清冷的天光。
茵陈正疑惑，殿门合闭的同一时间，有一道轻柔动听的，属于年轻女子的声音从内殿传出：“三年前一别，没想到我们能再见。”
赵灵犀着一身和茵陈一模一样的绯红宫装，戴着与她同样的钗环首饰，撩开帐幔，轻踩云履，缓步行来。
她看向茵陈的目光很特别，有审视，有猜测，还有些许期待，不含敌意却也算不上友善。
“拜见公主殿下。”
茵陈福身行礼，赵灵犀不应，她便一直维持着福身的姿势，直到对方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扯去了她面前的罩纱。
茵陈顺势露出惊讶与惶恐的神情：“公主……”
“这样的脸，世上竟真的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赵灵犀捏着茵陈的下巴，微微压低，仔细且认真地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本宫刚回宫时着实被吓了一跳，心想你已经替本宫去北虞和亲了，怎么宫中又多出一个你。”
她的话让茵陈的心跳漏了一拍，心中已经想到某种可能，但面上仍维持着惶恐的神情，一丝破绽未露：“公主这话是何意？”
“你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孪生姐妹？”
“孪生姐妹？”茵陈的神色转为惊讶，“公主是说……南星吗？”
“原来她叫南星。”赵灵犀道，“你叫茵陈，她叫南星，怎么都是些野草野花的名字，你们父母为什么不给你们好好取个名字？哦，本宫忽然记起来母亲好像说过，进入丽景台之前你一直长在罪奴所是吗？”
“是。”
“怪不得。”赵灵犀道，“罪奴所的奴婢，的确不配用什么好名字。”
“那这么说来，南星也是罪奴所的罪奴。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我大梁的贵妃，用民间的话说，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赵灵犀放开茵陈，接着道：“其实发自内心地说，本宫是不希望看见你回来的。这三年你代替我在北虞，我虽不能再以大梁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只能去覃州做个寻常商户，却获得了另一番从未体验过的自在。可是你突然回来了，本宫就只能回来，做回大梁的淑媛公主。”
说到此处，她再开口便带上了微微的恼意：“你好好地待在北虞不行吗，为什么要回来呢？”
“公主恕罪，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公主。”正在此时，宫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何事？”
“椒兰殿来人。”
“你的姐妹派人来找你了。”赵灵犀闻言，微敛容，对茵陈道，“里头有备好的宫婢的衣裳，去换上吧，本宫也要去拜见母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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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柔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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