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叔叔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刘艳:“现在你住的地方,你身上穿的衣服,每天吃的东西,全都是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挣回来的!你还要离婚?你凭什么离婚!离了我,根本没人会要你这么个黄脸婆!”
说着,薛叔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狠狠往地上一砸,“啪嚓”一声,瓷片飞溅,飞得远的甚至滑到了我脚下。
刘艳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惊的愣在原地,薛叔叔平时总是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一副彬彬有礼的儒雅模样,大概这是他第一次摔东西展现出暴力的一面。
比咒骂的话先流出来的是刘艳眼眶中的眼泪,她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泣不成声的弯下腰,她的哭泣声比身后电视的琼瑶剧更悲伤。
“当初你说你爱我,会真心真意和我过日子,我拼着被人骂一辈子小三也要和你在一起,结婚证都没领我就给你生孩子,每天住在小出租屋里心里也高兴……我真是蠢透了,竟然信了你的鬼话……我就不该相信一个婚内出轨的男人能真心待我……”
悲伤伴随着眼泪一起涌出来,刘艳急促的喘息两声,自暴自弃的捂着脸蹲在地上,可就连哭泣她也不敢放出声来——她害怕楼上睡觉的孩子听见。
我有一丝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薛阿姨,她也是这样压抑着声音哭。
可就算是这样压抑的哭声,薛叔叔也觉得不耐烦。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我没少你吃没少你穿你有什么好哭的!”薛叔叔叉着腰在客厅里多踱步,又指着蹲在地上的刘艳:“当初你就是个在夜总会里跳钢管舞的小姐!我都还没嫌弃你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过,这么脏……”
堪称恶毒的话从薛建国的嘴里喷出来,他完全不在意别墅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甚至从没想过他的宝贝儿子有可能会听见父亲对母亲的谩骂。
“薛建国!!!”
一声大喝打断了薛建国的话,我抬头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薛时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三楼下来了,站在楼梯上,月光铺洒在她的侧脸,她眼中的愤怒像是要喷出火来。
薛时绾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噔噔噔的从楼梯上跑下来,她站到薛建国面前,挡住薛建国看着刘艳的目光,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薛建国一张嘴就是满口的酒气:“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今天还偏偏就是要插这个嘴了!”
薛时绾学着薛建国的样子,捞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一摔,吓得薛建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大喊:“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你今天才是发神经!”薛时绾拔高音调,指着刘艳:“你当初不是很爱她吗?不是爱到可以为了她抛弃妻女放弃工作跑到武汉来吗?!今天你说那些话来侮辱她是什么意思?又不爱了?又在外面有新人了?我看根本就是你狗改不了吃屎!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
“啪!”
恼羞成怒的薛建国抬起手臂给了薛时绾一巴掌,薛时绾从没挨过打,薛建国也从没打过人,清脆的一声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的耳边蜂鸣一阵,脑子空白一片,身体的反应飞快的跑过去,抓过薛时绾的肩头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薛建国的目光。
“薛时绾,时绾……”
我搂着薛时绾,愤怒后知后觉的在脑海中翻涌,我回过头愤怒的瞪着薛建国,但有人的动作比我更快。
“薛建国你还打人!”刘艳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双手,铆足了劲朝薛建国冲上去:“老娘和你拼了!”
气势汹汹的刘艳披头散发,黑色的眼线在脸上晕成两条黑线,她咬牙切齿要和薛建国拼命的样子很像恐怖片里要找人索命的女鬼。
那天晚上的别墅内,妆花成女鬼的继母在找醉醺醺的生父拼命,被打了一巴掌的女儿哭湿了我的肩头,电视里的琼瑶剧正播到女主角黑化复仇的情节,客厅里彻底乱成一锅粥,甚至还有一个便宜弟弟在楼上睡着觉。
那天晚上以后,薛建国好几天没回家,直到刘艳拿着测出两道杠的验孕棒给他打了个电话,两个人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谁都没有再提离婚的事,似乎那天晚上的闹剧只是一个离谱的梦。
八月底,薛时绾将我送到机场,她一直跟着我走过安检,看着我通过舷梯登上飞机,朝我挥着手。
我通过飞机的小窗看着远处的人,飞机在跑道上缓缓移动,距离缩小了薛时绾的身影,她还站在原地,执着的挥着手。
飞机伴随着极大的轰鸣声在跑道上缓缓起飞,我盯着那个已经看不清的人影,眼眶发酸,深呼吸两口才把泪水压回去。
武汉那么大,即使坐着飞机从空中往下看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薛时绾却一个人在这里,亲爹不在乎她,继母保护不了她,从九岁离开兰越到现在,她要经历多少才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生活下去?我光是想到就下意识要落泪。
下飞机的时候,妈妈开车来接我。
“在武汉玩的开不开心?”
我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武汉很好,很繁华,很热闹,但我不喜欢。”
九月开学,我正是升入高二,毫不意外的被分入理科实验班,之前说我太犟的班主任还教我们数学,他在开学第一天的数学课上一眼就发现了我——因为我的分班考试成绩全年级第一,老师把我安排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我坐的端正,脊背挺直,这是我凭借自己努力得来的位置。
而那个校园谣言的男主角杨嵩则是几乎卡着分数线考入理科实验班,坐在教室的后两排,我即使回过头都要跨越半个教室才能看见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杨嵩和一个新入学的高一学妹谈恋爱了,那个学妹长相可爱,因为是艺术生,所以可以留着长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亲和力拉满,谁看了都忍不住想靠近她多说两句话。
我曾经在学校操场上偶遇过这位学妹,她当时和朋友说这话从跑道边上走过,我们班刚好在上体育课,我戴着耳机慢跑,听着歌放空大脑的时候,眼前突然飞过一个足球。
那个足球从我面前飞过,直直命中不远处的学妹,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水杯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碎了。
我扯下耳机,深秋的冷风吹动耳边的碎发,我抬手拢上去,清晰的听见足球场上几个男生的对话。
“……看我踢的准吧,直接命中!”
“快看快看,学妹看过来了……”
在我长大的环境里,总有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理论,男孩越喜欢一个女生,就越是会想办法欺负她引起注意,好像只要披上一层“喜欢”的幌子,明晃晃的欺负就能被美化为青春期的悸动情感。
学妹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足球场上的几个男生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学妹生气了,还站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喊:“喂,踢过来!谢谢!”
学妹气鼓鼓的:“你们砸到我头了!”
她的声音很细,即使是生气也显得格外没有威慑力,操场上的男生只是哄笑,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我把耳机线胡乱塞进口袋里,快步上前,在学妹惊讶疑惑的目光下,从她手里夺过那个足球,放在地上,挥挥手让她躲远点,自己抬脚比划了两下,然后全力一踢——
足球朝着那群男生的反方向飞出去,一直飞到操场最远处的角落,才被学校的围墙拦下来,挂在铁丝网上。
做完这一切,我皱着眉拍拍手上的灰尘,中气十足的朝着那群男生撂下一句话:“踢球不朝球门朝人踢的废物玩意儿,以后出门带着眼睛!”
说完,我把地上的玻璃水杯残骸捡起来,学妹也凑过来想帮忙,我皱着眉头把她赶到一旁去。
“你躲开点,别扎到你的手。”
我把碎片都收起来,用纸巾包了好几层丢进垃圾桶,一边惋惜着自己英勇就义的水杯,一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那个玻璃水杯是设计院某次周年庆发的纪念品,我从初中到现在用了很多年,突然没了,我每天就只能买小卖部加价出售的矿泉水喝。
一周后,我在班级门口又看见了学妹,她手里拎着个粉红色系着蝴蝶结的漂亮纸袋。
我正好要去办公室找老师,经过门口的时候被她叫住:“季瑛学姐……”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名字,大概是听说了校园里疯狂传播的谣言吧,不过我也没心思多想。
“你给杨嵩送礼物?他就在教室倒数第二排……”
“不是!”
我刚想走就被她叫住,她比我矮一些,看着我的时候要仰起头,那双眼睛的确好看,我见了都愿意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话。
“我不找杨嵩,”学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这个是送给你的。”
我下意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拎着那个粉红色的纸袋回到了座位上,打开纸袋一看,里面除了一堆小零食,还有一个崭新的玻璃水杯。
水杯上贴着一张便签条,字迹娟秀。
【谢谢学姐那天帮我说话,祝学姐学习顺利,永远第一名!】
她并不是从学校满天飞的谣言中了解到我的名字,而是在学校月考的排名榜上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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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见,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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