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瞬间穿透了VIP室里所有的喧嚣和背景音乐,直直扎进我的心里。
我回过头朝着门口看过去,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季瑛,是季瑛。
她还穿着早晨离开时的职业套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姿笔挺,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沉静而冰冷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以及我面前那些堆积如山的筹码。
我下意识起身想要解释,但动作太大,反而带翻了面前的托盘,各色筹码洒了一地。
我惊慌失措的蹲下身去捡,一边捡,一边脑子里飞快运转。
季瑛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去分部开会了吗?她是不是全都看见了?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炸开,却一个也问不出口,事情失控的巨大恐惧将我淹没,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一枚筹码捡了好久都没捡起来。
就在我越来越着急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进入我的视野,捡起那枚让我抓狂的筹码,放进我的手心。
我抬起头,正好撞上季瑛的视线。
她把地上散落的其它筹码都一一捡起来,塞进我的手心,我端着托盘,攥着一堆筹码,慌张又不知所措。
我想解释,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
“薛时绾,”季瑛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玩够了吗?”
我的嘴唇颤抖两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只能急促的点点头。
“那就回家吧。”
季瑛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她的步伐很快,丝毫没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把托盘一扔,筹码一撇,那堆价值几百万的塑料小圆片,此刻在我眼里就是最烫手的山芋。
我小跑着追上季瑛,在她发动汽车前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
酒店的房间内,气氛冰冷的沉默着。
季瑛脱下厚重的大衣外套,把自己关在阳台外面吹冷风,她背对着我,我也不敢出声打扰。
季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绒衫,明显不能抵御纽约冬季的冷风,我在房间里踱步思考了两圈,还是拿着外套推开了阳台的门。
“季瑛,”我小心翼翼的把外套递过去:“外面冷,你小心别着凉感冒了……”
季瑛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神太通透,仿佛已经看穿了我心里在想着什么,我在她面前说不出谎话来敷衍。
她没有接我递过去的外套,我知道她生气了,在等我的解释,可我脑子里乱得很,一时间没办法想出合理的理由,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这里了。
纽约的冬天不是开玩笑的,一阵冷风吹过,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季瑛看见了,眼神晃动两下,深深吐出一口气,一手接过我手中的外套,一手替我挡住阳台门。
“进去说。”
季瑛朝我抬了抬下巴,我赶紧回到温暖的房间内,季瑛在我后面走进来。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试图蒙混过关,走进了伸手去够她的衣袖:“今天是个意外,你听我解释……”
“去洗手。”
季瑛侧身躲开,打断我,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把手洗干净,洗五遍,赌场的筹码最脏了。”
我走进浴室,在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冲洗,猛摁几下洗手液在手上用力搓,一直按照季瑛说的洗了五遍,才甩着脱水发皱的手从浴室里出来。
季瑛一直站在原地,看见我出来,这才开口:“你可以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着重补充:“我要听实话。”
原本想好的借口全都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我只能干巴巴的说:“之前菲奥娜向我推荐过这家会所,我就是觉得无聊才去看看……”
季瑛敏锐的听出来我没说实情,眉头一皱,摇摇头打断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我一愣,下意识说:“我没花你的钱……”
“我知道你没花,”季瑛声音里的烦躁忍耐不住:“可你究竟是干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挣到几百万美元?!是不是又干了违法的勾当?是不是又做了伤害自己的事去换钱……我真的想不明白!明明现在已经不用为生计发愁了,明明我们已经不再受穷了,为什么你还是对钱的执念这么深?!”
我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去的日子不好过,大家都穷,都没钱,我可以理解为了生活所迫会做很多情不得已的事情,可现在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吗?信用卡额度不够刷吗?你钱不够和我说啊!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为什么就一定要瞒着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想把你拽到正道上来,你都要自己再回到那个阴沟里去呢!”
“我不怪你,但我就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原因!”
季瑛两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神中是长期被压抑,现在终于一口气爆发出来的痛苦和愤怒。
“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什么?把我们这个家当什么!”季瑛厉声质问:“我爱你,所以希望你能过上舒适的、富足的、有尊严的生活!我给你光明正大的身份,给你房子车子,给你可以随便刷的信用卡……就算你真是个拜金鬼,我给足了钱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执念!!!”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的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季瑛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看着她充满怒火的眼睛,听着她愤怒的质问,心里不被理解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我看着她,心里猛然蹦出这样一个想法。
哪怕是季瑛,吵起架来也是面目可憎的。
我的眼眶酸涩,但是比眼泪更先落下来的却是下意识地反驳:“我怎么了?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去赌场也没花你的钱!”
“去赌场还不算伤天害理吗?”季瑛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一样从嘴里蹦出来:“你现在就能瞒着我去赌场,以后是不是就敢瞒着我做更大胆的事了!是不是下一次我再发现的时候,你就已经染上一身毛病堕落成个瘾君子了?!”
“菲奥娜也去那个会所,你怎么不去管她!”
“她只是朋友,我不能强行干涉,但你不一样!咱们是法律认证的伴侣!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管你谁管你!”
话赶话吵到这里,情绪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我话都没过脑子就朝季瑛吼:“不用你管我!你要是嫌麻烦就离婚,今天申请明天就拿证!以后我就算是死外面也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说出口,季瑛明显愣了一下,房间内安静了一秒,随后她再次开口。
“薛时绾你是个成年人了,说出口的话要自己负责……”
“我负责!”我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歇斯底里的喊着:“我这人天生就这样,我就是喜欢钱,就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你看不惯我那就趁早分开!省的以后哪天我死了溅你一身血!”
季瑛:“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多不吉利!什么死不死的……”
季瑛的声音弱了下来,她总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我们两个之间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总是她先低头先服软。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转过身用力抹了一下,不让季瑛看见。
“季瑛,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的事情你都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你最清楚。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老天爷也没给我足够聪明的脑子,从十七岁我放弃读书的时候你就该明白,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走上你心里那条‘普通人’的道路了!”
我压抑住心里隐藏了多年的自毁倾向,朝着季瑛放下最后一句话。
“我今年三十多,该养成的性格早就改不了了,该有的执念也放不下了,我走到现在,有无奈之举,也有自己做出的选择,但我都不后悔。”
“或许你认为我正走在一条歪路上,但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会一直走下去,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说完这些话,看见季瑛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她看着我,眼神中的愤怒一点点褪去。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疲惫和痛苦:“你一直是这样想的?觉得我给你的一切都只是施舍?我和你结婚,和你组建一个家都只是为了可怜你?!”
我张着嘴,喘着气,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吵起架来总是会把理智放在一边,无论多么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开始吵架,都会变成两只受伤的野兽,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同时也攻击着自己。
季瑛叉着腰转了两圈,深呼吸两下还准备再说话,正好这个时候一通电话传来,她戴在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震动起来,打断了我们之间僵持的氛围。
季瑛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表,犹豫两秒,还是接通了。
“嗨,斯林特女士,有什么要求……好,我现在过去,半个小时……”
季瑛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听筒里还在不断的传来说话声音,她似乎犹豫了两秒,随后一言不发的拿起自己的外套,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并不重,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季瑛走了,她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狼藉的争吵和心碎。
眼泪不争气的涌上来,我泄气般的把手机摔在地上,只是房间里扑了厚厚一层地毯,就算摔上去也毫发无损,我心里好像更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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