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匆匆回到海棠院,侍女端来一碗清粥,温声道:“姑娘,方才您晚饭只用了几口,可是没胃口?”
姜眠摇摇头,垂眸看向眼前的侍女,有些陌生,便询问道:“你唤什么名字,从前在哪里?”
侍女垂眸,恭敬道:“奴婢名唤禾月,从前是前院书斋的人,因着姑娘这次挪院子怕人手不够,便被大公子调过来。”
姜眠拨勺的动作一顿,她换院子这几日,走了蒋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却多了几个陌生面孔,起初,她以为又是蒋氏安插在她身边的,可后来,这几日循规蹈矩,挑不出半丝半毫的不对,她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多虑了。
可如今,禾月说,她是沈霁派过来的。
没想到表兄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姜眠欲低头喝粥,旋即又停住了。
表兄方才说的那话,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奇怪,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不知哪里不对劲,明明一切都是朝着她盼望的方向发展,可她总觉得,表兄对她隐瞒了什么。
思及此,她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汤勺,垂眸平静道:“你先下去吧,唤云芨进来。”
“是。”禾月恭敬道,一举一动未曾有丝毫出格。
月上树梢,清晖堂里。
沈霁将狼毫收起,立在轩窗前。
“公子,冯家库房中有大量兵器,但冯毅做事很谨慎,他的亲卫不过几十人,但私下却豢养了一众兵士,顺藤摸瓜查下去,属下发现,他在郊外的书院里,有大量与太子来往的密信,不过那些密信都是用了特殊语言,怕是不能成为罪证。”
风卷起青年的衣摆,他指骨冰凉,眼底亦是凉薄。
“传令下去,撤去对冯毅的监视。”
“他如今察觉到了有人在调查他,想要让他露出马脚,只能先让鱼儿入水,再捉也不迟。”
“是。”暗卫应声。
“明日冯家的马球会可有请帖?”
“有,三日前便送来了。”暗卫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说,沈霁忽然抬眸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明日五小姐也会去。”
话音一落,室内寂静了一瞬,青年不动声色轻叩者桌案,没什么情绪道:“我知道了。”
“另外,我们先前伪造五小姐已死的消息,宋明砚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可要阻止他查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来济州。”沈霁声音有些冷。
他让暗卫先下去了,而后垂眸将宣纸铺平,看到纸上灵动的少女,她浅笑嫣然,娇美的容颜,竟比这雪景映红梅还要灿上三分,他指尖若有似无落在她心脏周围。
她这个骗子。
嘴上说喜欢他,心底却还有其他人。
若非她给过那宋明砚希望,他又怎会,明知她已“死”,还念念不忘。
真是麻烦。
**
晨露渐微,沈府门外。
沈烟一袭窄袖石榴红骑射服,青丝高高扎了个马尾,额前佩了一抹相得益彰的红色抹额,见到门口处款款走来的少女,蹙了蹙眉。
“小五,你就这样随我去?”
沈烟有些不满她的衣着,今日是比试马上功夫的,不是与人谈诗文的。
姜眠怔了一下,她并没有骑马服,这件衣裳,已经是她能找出的最干爽利落的了,更何况如今天气冷,她还特地给自己加了件披风。
“算了,你也不用骑马,你陪我去就好了。”沈烟没在此事有过多纠结,她弯眸浅笑,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
“齐玉哥哥呢,怎么还不出来。”沈烟有些急迫看向院中,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二位姑娘久等了,我家公子忽然有急事,命属下将此物赠给姜姑娘。”
话落,小厮将一柄精致金贵的匕首递了过来:“我家公子说,马球会上若遇到突发情况,姑娘可以拿着防身。”
姜眠愣了片刻,沈烟则在一旁打趣:“小五,表兄也只有对你,才会这般体贴周到了。”
“我……”姜眠犹豫要不要接过。
“公子说,若是姑娘执意不收,便是没将他当朋友。”小厮看到眼前清亮的少女,一时有些惊艳,他从前看过公子的画作,可从未见到过画像上的真人。
姜眠抿了抿唇,她与蒋齐玉没有深交,但对方对她如此热情,她有些为难,以她如今的身份,并不能给予相同的回报。
更何况,蒋齐玉是蒋氏的侄子,她实在不想与他有私交。
显然,沈烟并不懂这些。
她走上前来,利落的将匕首拿入手中,抽出鞘来看了一番,接着塞到了她怀里:“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好。”姜眠应下。
手中的匕首有些沉重,她想,大不了下一次,她还他一次恩情。
总之日后是少接触为好。
冯家举办的马球会设在城郊,她们到时,已经有许多人站在那里了,沈烟翻身下马,热情的同熟悉的人打过招呼,姜眠则戴了一件兜帽,她跟在沈烟身后,众人也没怎么注意过她。
倒是有几家小姐好奇问过几句,听说她只是个表小姐,便兴致不高的走了。
她们虽然家中都是经商的,但能攀附权贵,才是今日最主要目的,譬如今天大部分贵女并不是为了马球会而来,而是为了举办这场马球会的主人,冯家小少爷。
虽说这位小少爷纨绔不化,又耽于美色,但冯家毕竟是吃朝廷俸禄的,听说最近冯夫人在给儿子选择正室夫人,一旦嫁过去,便是要成为官宦家眷了。
虽然丈夫不堪,但往后儿女不用世代经商,也可有入仕机会,这样大的诱惑,也难得今天来了许多女子。
姜眠并不懂这些,她跟着沈烟一路往里走去,脑海中想起了那日冯良玉的行径,不由有些担忧起来,她还是安安稳稳找个角落待着吧,以免节外生枝。
高台上,紫衣少年懒洋洋靠在软榻上,身侧站着清秀的侍女,正是那日被姜眠赎身回来的桑落,她半蹲着身子,扬起手中的折扇,一阵香风扑鼻,冯良玉微微眯起了眸。
十分惬意喝了口茶。
“公子,人都到齐了。”
小厮恭敬道。
冯良玉点了点头,起身,凤眸环视了一圈,忽然问:“那个戴兜帽的女子是谁?”
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费劲的想了想,又看到她身侧一袭艳丽骑马服的人,恍然大悟道:“应该是沈府那位表小姐。”
冯良玉勾唇,有意思。
“把她给我带过来。”
借了他的手,料理了那废物弟弟,如今,也是时候该给他回报了。
一旁桑落眉目一皱,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
“公子。”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冯良玉回头,嘘寒问暖一番,桑落摇摇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眼底有些小心翼翼。
“你是想问我要如何对她?”
桑落点头,半晌后,又补充道:“姜姑娘是个好人。”
“放心,她给你赎了身,我自然不会亏待她,来人,送桑姑娘下去。”前一刻还温柔安慰她的男子,转头便不容置喙吩咐,桑落抿了抿唇,到底没在多说话了。
等她离开后,冯良玉又喊了一声:“慢着,先开场吧。”
“是。”
马球会刚开场,沈烟便如脱缰了一般,一头扎了进去,幸好一旁设有休息地方,姜眠坐着有些无聊,想去别处逛逛。
她漫无目的来到后山,这里少了些吵闹的氛围,多了几分寂静安宁感觉,可她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姜眠被吓了一跳,险些脚滑,她回过头去,一个样貌还算不错的紫衣少年懒散靠在一旁树桩处,斜斜朝她看了过来。
姜眠摇摇头,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她正准备走,对方却忽然来到了她身前:“这里是禁地。”
“你是谁?”姜眠谨慎的看向他,眼前这人,虽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混不吝之感,但观其衣着样貌,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你既不知我是谁,为何要躲?”
冯良玉比她高一个头,他很好奇,眼前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出行戴着兜帽,该不会是不能见人吧。
“还有,你为何要遮住面容?”
姜眠不愿理他,此人一看,便是那不学无术的公子,她对这种人一向没什么好感,此刻,也只想离开。
谁料她才往前走了几步,冯良玉却忽然伸手,霎时,她用来遮盖面容的兜帽便顺势被他掀开了,这一掀,也让他更加瞧清楚了眼前的人。
肌白胜雪,目若秋水,一头青丝随意散在脑后,只戴了一根白玉簪子,整个人温婉柔和,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姜眠狠狠看向眼前这人,若非是力量悬殊,她真的想要揍他一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冯良玉犹豫了一瞬,声音不由柔和下来。
“公子说的见过,怕是不只与我一人说过罢。”姜眠从他手中夺过兜帽,冷冷开口。
冯良玉眼眸微闪,偏过头去:“你当真不认识我?”
“公子这话,还是留给心上人说吧。”
冯良玉指尖松动,却也未曾拦她,看到少女远去的身影,眸中似有深意。
雪雾弥漫中,令一处,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玉颜清透,那双如同沉雾的黑眸,却有些冷。
沈烟结束了一场比赛,抬头看了一圈,原本坐在亭中那个安静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她随意拉住了一个小厮询问,对方回忆了半晌,才道,才道姜眠去了后山。
她身前倏地一变。
后山那里是冯家设的禁地,虽不知为何设为禁地,但后山有各种野兽,小五怕是有危险。
沈烟匆匆向后山跑去,谁料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姜眠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她摸了摸鼻子,震惊道:“小五,你怎么去后山了?”
“四姐姐,我们走罢。”姜眠想起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就有些不适,她不认识那人,但声音却有些耳熟,多办是哪家纨绔的公子,随意与人搭讪。
沈烟本想问问她遇到了什么,但看她情绪似是有些不对,便咽下了话语,她点点头:“正好,今日玩的尽兴了,方才我赢了一支金钗,送给你罢。”
姜眠有些意外,连忙推脱:“这是四姐姐你好不容易赢来的,我怎么能收。”
“给你你就拿着,我那日去你屋中,发现你的首饰有些少,等下次我让母亲好好给你做一套。”沈烟走在前面,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对她弯眸笑着道。
姜眠心中一暖,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友谊。
不管舅母怎样待她,至少四姐姐对她还是极好的,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的好,来日她必会报答。
**
二人回到府中,禾月提她将披风挂好:“小姐可要驱寒?”
姜眠点点头,出去一遭,确实有些冷意。
她喝了一杯热茶,忽然想起什么,不由询问:“蒋公子离开了么?”
禾月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蒋齐玉,沉思一瞬,恭敬道:“今日一早,便传来消息,说蒋老爷昨夜摔了一跤,正卧床修养,蒋公子卯时就已经离开了。”
姜眠颔首,看来,如今是不能将匕首还给他了。
禾月从她手中接过茶盏,垂眸,不动声色询问:“姑娘可是心中有蒋公子?”
姜眠一怔,下意识摇头。
“她是四姐姐的表兄,也是我的……朋友,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算朋友吗?
姜眠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日他送来的那把匕首,确实让她有一瞬的触动,但,仅是如此。
她垂眸,看向眼前沉着冷静的侍女,蹙眉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奴婢只是在替姑娘考虑,那蒋公子的姑母并不是好相处的,若姑娘对他有心意,还是要考虑清楚,他是否能护得住姑娘。”禾月跪在地上,不慌不忙道:“奴婢逾矩了,请姑娘责罚。”
“你……”姜眠有些意外,她说的虽然有些直白,却句句都是真理,她身边信任的只有云芨,可云芨只会全力支持她的决定,这种敲打,并不常见。
但,禾月的样子,到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不慌不忙,沉着冷静。
竟与表兄身边的人有些像。
她上前将她扶起:“你说的是实话,我不会罚你,日后我院中的事情,你与云芨一同操办罢。”
“是。”禾月弯眸,表情中未有惊喜,像是意料之中。
姜眠若有所思看着她,弯眸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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