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声在月海上空鸣响。
火光近距离从眼角闪过,爆裂的热浪轰然扑到厉皎的侧脸,烧得他心跳骤然飙升,耳膜更是震得嗡嗡作响听不清任何声响。
至少两三秒的空隙,厉皎才反应过来身后的李栩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机。
海滩上三五成群的游客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临近的馄饨车老板在惊厥前肝颤扯出一句嘶吼一声:“快跑!他有枪!”
喊叫划破凝固的寂静。
人群爆发出震悚的尖叫,横冲直撞地仓惶逃窜。
……哪来的枪?
生死攸关之际,厉皎习惯性地迅速用理智的推问填满因冲击陷入虚空的大脑。
自制的?黑市走私的?
还是梁执的配枪?
“抱歉。”李栩另一只手掌还牢牢钳着厉皎清瘦的肩膀,毫无诚意地“吁”了口气抱歉道,“没怎么用过,有点生疏——”
没等他说完,浓郁的血腥味裹挟着刺痛直窜鼻腔深处。
李栩五官狰狞地痛呼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厉皎猛地弓起膝盖骨向后踹去,同时左手臂抬高猝不及防地狠厉肘击身后男人的面中,快准稳地落在鼻骨。
寻常人看见远超人类脆弱肉·体抵御能力的热武器,不是吓得四肢僵硬双脚却如同灌满冷铅,也是如履薄冰地半点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血流模糊的李栩捂着脸,完全没预想过厉皎面对持枪的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竟敢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时间留给厉皎思考,他竭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刚才对话里李栩提到过的潮汐池方向。
那是展熹承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
不仅是展熹承总能猜对他的想法,厉皎对展熹承也是了如指掌。
如果厉皎跟他说:“有危险,千万不要过来。”
那么展熹承才不会听,他万万会过来。
海岸边一艘渔船鲜红色的信号灯明明灭灭。
“操!这个疯子。”甲板上的梁执额头青筋暴突地怒骂了一声,远处幽蓝的沿海道路晃过警车的掠影,犹豫再三他还是愤恨地回头冲负责接应的人说,“……再等等。”
突发骚动的海滩须臾间只剩下游客匆忙丢掉的烟花。
随着惊慌失措的的呼救,一簇簇烟花点燃了幽蓝夜色,宛如形态各异的水母在海水中碎裂消散,溶于月光。
“咔嚓——”
夜景模式的拍摄功能将这一刹那定格在屏幕取景框,随着手机主人心满意足地拍照留念,这一幕像电影中的运镜,清晰而又色彩分明地落在恰巧极目远眺的展熹承格外浅淡的琥珀色眼睛。
虽然因为距离问题,展熹承听不清海滩传出的喊叫具体内容。
但他知道一定出事了。
“薄队长!”电话立刻接通。
手机那端的薄辛掩不住焦急怒火,语气比展熹承还匆忙:“你们两个高中生想干什么?现在立刻找个人流量大的安全公共场所,等警察过来!”
“出事了。”展熹承没有任何铺垫,已经从擦肩而过的惊慌游客口中听见了骇人的关键词,“……那个李栩,好像开枪了。”
“……”
薄辛眉心直跳,好似有人往太阳穴里塞了一团乱麻,手里的对讲机差点没捏变形。执勤多年,她还是头回见这种滚雪球的案子,偏偏还赶在外地协查的半道。
“全车注意!嫌疑人持枪,现场游客密集!”
她立刻侧身冲副驾驶吩咐:“马上联系本地指挥中心,请求武装巡逻跟特警支援!尽快封死沿海道路,以及所有通往海滩的入口!”
又按住耳麦沉声对展熹承咬字极重地说:“你跟厉皎立刻一起去外围人多的地方等支援,这是命令,听明白了吗?”
“好。”展熹承干脆利落。
薄辛刚松了口气,便听展熹承下一句是:“我去把他找回来。”
薄辛:“……”
全车警员:“……”
听筒传来一阵忙音。
“不是,现在高中生都不怕死吗?!”离得最近的警员目瞪口呆。
另一名警员更是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珠迟疑发问:“……我没听错吧?还是他说的不是‘开枪了’,而是‘开抢了’?”
这个海雾弥漫的夜晚逐渐滑向了一场未知的混乱。
甚至更上一层楼。
警车疾驰在沿海公路,抵达黑石礁的警员迅速包围事发地海滩外沿,骚乱的插曲似乎已经结束。
然而越来越多的本地居民却不断向外蜂拥涌出,路边已经驻足了不少围观群众,纷纷拿起手机记录对准不远处掩映在大片湿热丰茂绿植的仁安废疗养院,有人甚至将车直接停在路边,汽车鸣笛声连绵起伏。
薄辛刚挂断电话,就被副驾驶一声惊呼吓得猛地抬头。
远处的疗养院上方,火舌卷着浓烟直冲夜空,金红色的光晕在海雾里晕染宛如一头缠绕山腰的巨龙。
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能听见血压攀升的声响。
薄辛骂了句脏话:“……合着现在是要一锅端了我吗?”
话虽这么说,她毫无停顿地抓起对讲机一连串下令:“联系本地消防,仁安废疗养院起火,目前不清楚有没有被困人员!”
又转头对后座指挥:“让交警马上封锁沿海公路跟山道入口,救护车待命!但是海滩那边的警戒线不许撤,把第二组人手调到火场外围,维持秩序,疏散围观群众!”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回话声,薄辛手指焦急地敲击着车窗:“不行,得找梅局!询问能否启动市级应急联动跟交通管制?”
“是!”
接连应声的警员对视一眼,心里默默咽了口唾沫,刚才在海滩经历的枪响的游客也惊魂甫定地凝望远处的火势。
这场春夜末尾的乱局怕是才刚开始。
此时粗略在海滩巡逻一圈的警员神情凝重地跑来报告:“薄队,没找到那两个高中生,一个人影也没有!”
“再找!”薄辛面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这里没有就扩大搜寻范围。”
紧跟着另一名技术组的警员冲过来,差点舌头打结:“手机定位已经确定……就在起火的那间仁安疗养院,两个人都是!”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数的目光投向那座将月夜烧出一颗窟窿的废弃疗养院。
*
四十分钟前。
仁安疗养院南侧的休养室,骨白色的月光下潮汐涌流的海岸线模糊起伏,除了后方端放的一尊度母像神色似悲非悯,厉皎将一切能够充当障碍物的东西都堆在门口。
“开门呀,跟哥哥一起走,不好吗?”
一墙之隔的男人随意踢开鞋边的手机,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在亲昵地哄弟弟睡觉。
“咣当——!”
门板猛地一颤,锁芯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夜海的风刀子似的割开皮肤,厉皎鼻尖跟耳廓被冻得透出一点淡红,眉眼在冷色却愈发明净。
他后背紧紧顶在堵住门口的药品铁皮柜,没出声。
“刚才对不起,是我一时着急,不该拿枪吓唬你。”李栩再次循循善诱地道歉。
又是堪称温柔如水的笑音,尾音轻轻上挑。
“咣——!咣——!”
然而动作却截然相反,每一记撞击都沉重得像要把门骨震裂,间隙还传来金属锁链被拉扯的颤音。
厉皎全程缄默不言,只尽量用最清浅的呼吸调整心率。
门外走廊,男人修身剪裁的西装散乱,泛着温润贝母光泽的纽扣也掉了两颗,只是呼吸依旧平缓,几乎静得察觉不到,就在厉皎犹疑他是否已经离开,男人却又一次抬手将掌心无声贴上门板。
力道骤然倾泻。
“哐啷——!!!”
整块门板剧烈地晃动起来。
厉皎:“……”
不知道男人从哪儿来的工具斧头,再这样砍下去,疗养院年久失修的破门肯定挺不住。
然后似乎是天无绝人之路。
鞋底与潮湿地面摩擦出的闷声回荡在幽暗的走廊。
“你闹够了没有!”满目阴霾的梁执大马金刀地夺过李栩手中的工具斧头,恶狠狠地朝一边甩开,“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不光是你,咱们俩一个也别想跑!”
李栩狭长的眼睛眯起觑他,这才缓了口气,指尖从容地抚过西装与衬衫的交接处,轻轻拂平衣料的褶痕。
“现在立刻就走,别再耽误一点时间!”梁执抹了把汗津津的脸,像要把翻滚在喉间的火气一同压下去,冷笑道,“李栩,你是不是玩过家家玩入戏了,亲生的弟弟妹妹你都不在乎,死活非要带上这个假的,操,你脑子被轧路机碾了是吧!”
这番平时不敢宣之于口的痛骂,反倒提醒了李栩,他盯着那扇被砸得稀烂的休养室门板,眼底流露出意思近乎欣赏的兴奋,仿佛那是专为他而准备的舞台帷幕。
好一阵外头走廊都没有一点动静。
厉皎屏息凝神,没有轻易行动。
门口再度传来低沉轻缓的脚步声。
又来了。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没有办法,乖乖在这儿待着,等一会儿就不冷了。”李栩停在门口徐徐弯下腰,伴随着金属锁链细碎而清脆的碰撞声。
“不过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话……”李栩鼻尖抵在绝无可能从内侧打开的门板,声线温润近乎耳语地幽幽呢喃,“记得变成鬼,也要来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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