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漾太阳穴突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又走进了那间废旧的小教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覃漾感觉地面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有些站不稳,他不知道纪媛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道路两旁的树木快速往后退,这辆不断行驶的列车仿佛不再匀速。强光从窗外洒进教室,有一半的废旧桌椅被光影包裹。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漂浮,仿佛不受惯力影响。
纪媛在他面前站定,她的眼睛不像列车上其他人那般无法聚焦,也不像之前那样躲闪,而是直勾勾地注视。她眼中有薄雾,眼泪珠子随时可能滴落。
覃漾微微带着喘,“你说。”
纪媛欲言又止,手攥紧衣角的动作覃漾尽收眼底。这个动作似乎已成她的习惯性动作,过去覃漾没有太在意。
覃漾以为她只是因为要说的话难以启齿,紧张所以才这样,他并未料到纪媛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纪媛缓缓将衣角往上掀,覃漾只感不妙,想阻止她,却没能来得及。
一条肉里长出的拉链盘踞在纪媛身体上,从小腹往上延伸,触目惊心,几乎与考题案例中的女生身上那条一模一样。覃漾愣住了,真正亲眼目睹这样的伤疤只会更觉毛骨悚然。那条拉链与□□交融,似乎已成一体,不像案例中那位拉链周围的肉还在微微渗血,纪媛这条拉链已经结成很硬的痂,像是存在已久。
纪媛只掀开到小腹位置,没继续往上。
覃漾引导她将衣摆放下,她将伤口暴露无异于重新撕开痛处,这样的二次伤害任谁都不愿经历。
“可怕吧。”纪媛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颤。
覃漾只是摇了摇头,他现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并未料到,在列车上能看到纪媛与案例中女生一模一样的处境。
“你一定在想,是不是和案例中的女生一样,扯开里面是不是血淋淋的肠子。”纪媛甚至嘴角带着笑,笑容苦涩。
被猜中心思的覃漾感到抱歉,没人会不好奇,但他明白他的好奇对纪媛也是一种伤害。他想到通过体检室门的那一扇小窗看到的光景,站成排的女生赤着背,猜测可能不止她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可是,为什么?
他的追问会对纪媛造成伤害,但他必须弄清楚。
“他都对你们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字,纪媛愣住了。
“我看到了,他与你们一同进入的体检室。”覃漾早有留意秦山的怪异举动,也发出疑问。
“对。”纪媛格外坦诚,“我们必须脱掉所有衣服,然后扯开这条拉链,像案例中那个女孩一样。”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不算犯罪了吗?”
“因为你以为的罪大恶极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常。”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纪媛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几句话说完。
“但我实实在在地感知到痛苦。”纪媛情绪逐渐崩溃,声音里带着生理性的颤,越说越急,“她们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痛,我很痛,我就要死掉了。”
她们只是NPC,怎么可能会有痛觉。
“我想了很久,明知考试没法离开这里,我们为什么还要参加考试。”纪媛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狠狠滴落在地板上,“我本来就打算死掉的,可你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我从外边来的,我想知道……”
她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覃漾感到痛苦,开始思考纪媛知道得太多是否是一件好事。
可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这辆列车对纪媛造成的伤害已然成立,他没办法抹去这些灰暗的烙印。
他只能说着轻飘飘的诺言,试图安抚纪媛,“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离开这里,还有你身上这些,一定可以……”
“不可能!”纪媛忽地打断他,“我身上这些没办法,没办法变好的,我甚至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身上。”
“有办法的,你相信我。”说完覃漾本人也愣了一下,他想到上次也说过类似的话,叫纪媛相信他,但最后他们并没有通过考试。覃漾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于是他没能继续往下说。
纪媛显然也没听进去他的话,痛苦地扯着笑,她缓缓往前迈进一步,与覃漾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你是不是知道,除了考试以外,还有其他办法离开这里。”
覃漾表情复杂,不置一词,他并不确定自己那一套在纪媛身上是否奏效,他现在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还有其他办法是不是。”纪媛眼底失落,泪水干涸在脸侧。
“嗯,有其他办法的,但我们还是要参加这场考试。”只有参加这场考试,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毕竟他们现在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纪媛闻言平静地笑了一声,覃漾没明白她这声笑的意思。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考试有五分钟的时间进行组队,请考生开始组队。”机械女声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考试快开始了,我们出去吧。”纪媛恢复能力很强,她眼底失落的神色全然消失,似乎刚刚在覃漾面前情绪崩溃的那个并不是她本人。
覃漾并未深究纪媛的转变,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他跟着纪媛的脚步从这间废旧的小教室里出去。
现在的他并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见纪媛朝他笑了,那笑容很释然。
当覃漾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人流朝他奔来。他看到纪媛先他一步,逆向奔跑,轻快得像一只蝴蝶。她奔向原来的教室,目标明确朝着窗户的方向,她像只努力冲破牢笼的鸟儿,一头撞在坚硬的玻璃上,寻求自由。
覃漾逆着人群,艰难地踏进纪媛的教室,看到她身体撞在玻璃上又反弹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人自顾自往前走,像是没看到一样,他们赶往考场,眼里只有考试。
“纪媛!”覃漾瞳孔皱缩,一瞬间冲到纪媛面前,把她扶起来,却看见她的血流在地上。
纪媛那一下很用力,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她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覃漾第一次看她这样笑,也是唯一一次。
窗外的阳光更甚,透过玻璃打在她身上,她完全被光包裹。血顺着身体往下流,在教室地板上蔓延,覃漾一瞬间觉得此时此刻的画面光怪陆离。窗外的光景快速移动,列车加速赶往远方。而这间教室平静至极。
所有人见怪不怪,当两人不存在,他们走进考场参与考试,试图审判考题的案例,殊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样本,是案例本身。在这里,死亡似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纪媛费力张着嘴,断断续续说着话,“我没办法离开,但我不想待在这了,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
“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
“我受不了将自己的内脏掏空又填进去的过程,很痛。我无数次接近死亡,又没能真的死掉。”
她脸上的笑容更甚,“我现在很开心,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覃漾直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不是应该并肩作战,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吗?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覃漾甚至不知道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纪媛的手抖动着,她的眼睛往下垂。覃漾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看到血肉模糊的东西类似肠子一类的东西从衣摆下探出一截。他瞬间意识到纪媛的伤口可能已经全部裂开,血流不止,体内的肠子内脏也全流出来了。
“他不是喜欢吗,全拿出来给他好了。”纪媛自暴自弃地说道,甚至准备动手。
“你别做傻事。”覃漾的声音很冷,制止她自虐的动作。
“考试开始,请考生有序进入考场。”
“考试开始,请考生有序进入考场。”
“考试开始,请考生有序进入考场。”
……
当下场面本来就有够混乱了,再加上机械女声考试开始的提示,更乱了,似乎是在逼他做决定。
纪媛终于抬眼看他,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带着释然的笑。
“没用的,你不用管我。”她的声音很轻。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以为我进入这辆列车是为了谁,覃漾此刻只觉得胸闷。
“覃漾,祝你顺利离开这,祝你自由。”
……
真的离开了,时光扭曲,覃漾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大汗淋漓。
“祝你自由。”
“祝你自由。”
“祝你自由。”
……
覃漾早上洗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这句话。他清楚地记得纪媛的笑脸,和她缓缓说出的这句话,她被永远地困住了还不忘祝福自己。
他的梦境似乎永远不会下雨,永远阳光充足。纪媛死在风和日丽的晴天里,似乎她的死亡是一件美好的事,是一件值得上天庆祝的事。而她死亡的最后一刻,还在祝他自由。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到。
覃漾如愿暂时地离开那了。
但我真的自由了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不可能真正自由。
覃漾烦躁地走进学校。
覃漾一整天的低气压弄得前后左右桌都没人敢多说话,吴郝学见他这样实在是憋不住了。
“漾儿。”他悻悻开口,声音弱得自己都惊了。
覃漾闻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了?”吴郝学小心询问道。
他预判着覃漾这人绝对是不会跟他说实话的,估计就是叫他滚,不过这也没多大问题,毕竟他也就是起到关心的作用,真要帮他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他直觉除了学习以外,覃漾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也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覃漾的回答让吴郝学感到十分意外。
“我梦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覃漾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感**彩。
“怪不得今天看着心情这么差,原来是做噩梦了。”吴郝学松了一口气,“漾儿,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你梦到的事不可能发生。”
覃漾不打算继续和他说下去,敷衍道,“但愿吧。”
梦和现实怎么就相反了,他梦见秦山成为他的老师,秦山还不是真成他老师了?覃漾在心里反驳。
“反正你别多想,开心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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