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武和程菏泽练了一晚上，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到家的时候衣服没来得及换就昏死在了床上，闭眼休息了半晌才从头痛里缓过来一点，慢吞吞地去洗澡。
第二天早上，郑晓武不负众望地迟到了。他这个组长总是“以身作则”，他的组员也跟着他纷纷迟到。
“不像样子。”徐林茂看着郑晓武空荡荡的岗位皱眉对旁边的秦络依说道，“这小子估计又睡过头了。”
秦络依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随意地附和两声就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去，就在他转身时，刚好碰见冲向打卡机的郑晓武。
郑晓武顶着个鸡窝头，眼下因为没休息好而泛起乌青，显得有几分狼狈。他在慌乱中和两个领导对视这么一眼，一瞬间有些尴尬。
郑晓武慌乱地把头扭到一边，赶紧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妄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他听见秦络依在他身后问他，“那些人查的怎么样了？”
“只查了主要的几个……”郑晓武不敢看秦络依的眼睛，有些心虚地说，“昨天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查的比较慢，今天一定不会了。”
秦络依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们组其他人呢？”
“嗯……”
郑晓武脑海里拼命地地给那些人想着借口，什么“肚子疼”什么“蜜月假”，他绞尽脑汁，对上秦络依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毕竟人家中将不吃这套，自己还上赶着撒谎，不是非要触人霉头吗？
郑晓武只好干巴巴地道：“他们可能在忙别的事……”
秦络依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旁边的打印机里打印了一份文件，唰唰地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递了过来。
他们小组成员的全勤奖已经扣无可扣，只见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又扣了“工作表现奖”。徐林茂平时给郑晓武放水放惯了，郑晓武也自甘堕落，没把迟到这事儿看的太重。
所以眼下一拿到单子，他马上想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反驳，就“工作表现奖”的定义和领导争论一番。可对上秦络依那双墨色的眼睛，他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反抗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于是，高涨的反抗情绪也偃旗息鼓，变成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他终究不敢出声，和组员默默承受了这个无妄之灾，看着飞走的奖金苦苦叹息。
在小组的成员到完了之后，郑晓武敲了敲桌子，一脸悲痛地对几个组员说道：“同志们，现在我要宣布一个沉重的消息……”
他们没沉痛几分钟就很快进入了工作。说是沉痛，却有“沉”无“痛”，毕竟这点奖金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对火星人来说不算什么。钱在现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串数字，大家想要什么，基本上都可以得到，工资的高低，收入的多少，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多大的区别。
教育，医疗……无数公共领域的资源都免费的。年轻人们一个个活成“米考博”，到月花光自己的工资，无忧无虑。
经过了一上午的奋战，郑晓武决定请自己的组员吃饭，以哀悼他们失去的奖金。就在他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到食堂时，发现一群人被围了起来。
他把卡交给了张玉源，转头对组员说道：“想吃什么刷我的卡啊，不用给我省钱，不要聚集，不要声张，不然徐部长又要骂我结党营私——”
他说完，自己就一溜烟窜到了人群里没了踪影。他天生是个爱凑热闹的命，便透过缝隙使劲往里面瞧着里面是谁。
他先是看见了他的老师徐林茂徐部长，又看见了那只熟悉的手套和一截露出的手腕，以及一个看着相当温文尔雅的男人。
他又把脑袋往两个人的肩膀上挤了挤，想要看清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和秦络依徐林茂在一起吃饭，还引起这么多人的围观。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就被挤了回去。
郑晓武只好踮起脚往里看，只见那人应该上了年纪，但并不显老，反而有一种岁月沉淀的味道。他的一举一动都相当斯文，把自己收拾的得体且整齐，和秦络依简直是一脉相承。
等等？一脉相承？
郑晓武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的五官似乎和秦络依有点儿像。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就听见徐林茂喊着“秦教授”。
来人正是秦络依的父亲，秦关则。
秦关则绝对是这个星球，不，这个宇宙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身上的职务多的十个手指数都数不过来。
他先是人工智能领域，生物工程领域的专家教授，又是火星-地球联合委员会的会长。他既历了地球的大逃亡时代，又参与甚至策划了了火星的大基建工程。
他在政坛上也曾有一席之地，但他在手里权力走向最巅峰的时候，这位教授向联盟委员会递出了辞职信，说自己其实醉心学术，并从此退居二线。
当时秦关则的辞职在两个星球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称赞他做的好，有读书人的气节，认为他一定是受不了官场里的腌臜；也有人说里面另有隐情，他是被逼退位。
……无论如何，属于秦关则的时代落幕了。不管传闻的真假，他至少全身而退，口碑到现在都很好。
秦关则现在火星第一大学教书，火星第一大学连续十几年选出的“最受学生欢迎”的教授里都有他。这位秦教授主打一个“平易近人”。据说他每次上课后门口找他要签名的学生能排满整层楼，他也从来没有什么不满，只说会签好让助理帮忙分发下去。
现在看着是高居幕后了，可据说联盟的几股势力都和还他息息相关。更不用说秦乘风和秦络依，这两个秦家人还身处政治的漩涡当中了。
传闻当然有夸张的成份，但眼下郑晓武实打实地看见了这位教授的亲和——他来吃饭甚至没有单找一个地方，而是和其他员工一起吃的食堂。
亲和的都让郑晓武怀疑是不是这位教授刻意作秀。这位教授不知道他的人气会导致现场的混乱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么**裸地暴露在人群之中，难道不是太大张旗鼓了吗？
“求签名”的规模简直让郑晓武叹为观止，他又往里面挤了挤，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压了出来，才堪堪到了前排。
“哇，秦教授人也太好了，真的好温柔哦。”
“长得也好帅！旁边那个是秦中将吧？啊啊啊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好看，简直了！”
“诶，我一会儿找秦教授要签名你去吗？”
“我去啊，不过能顺便要一下秦中将的吗？对不起我是颜控……”
郑晓武废力地从缝隙里想一探究竟。秦教授似乎是刚赶上饭点儿，因为他听见徐林茂客气地问他，今天怎么有空到国安局来看看了？
秦关则回答说自己早上在旁边的学校有个讲座，想着秦络依在这边，父子俩已经很久没见了，中午便过来看看。
秦关则说话的语气相当诚恳，拳拳爱子心仿佛要溢出字里行间。他把亲昵和尊重拿捏的恰到好处，一言一行都像个模范父亲。
一旁的秦络依也微笑着答话，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气氛其乐融融。郑晓武的视线在这三人身上打了一转儿，再度落到了秦络依身上。
秦络依在微笑，和第一天刚来国安局时如出一辙的微笑。眉眼弯着，但眼神里没什么大的感情波澜。他身上穿的照旧是工装，宽大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一板一眼。那双退格外的长，很快抢走了郑晓武的视线。旋即往上便是收紧的腰带，挺拔的后背，白皙的脖颈，以及……冷冽的眼神。
郑晓武忽然发现秦络依似乎注意到他了，不由得吓得一哆嗦，往人群里退了退。他假装自己也是秦教授的粉丝，找前面的同事借了纸笔，准备打着签名的旗号，在秦络依身边停留片刻。
秦络依留在他身上的眼神一闪而过，只是微微逗留，漫不经心中又带了几分刻意，随即郑晓武看见秦络依和徐林茂耳语了什么。
下一刻，老师那如炬的目光便落到了自己身上。郑晓武知道那目光说的是“让你好看”“你瞎凑什么热闹”之类的话，便灰溜溜地混在人群里离开了。
似乎是因为秦络依和徐林茂的眼神，连带着秦教授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郑晓武措手不及地和这位和蔼的教授来了个对视。就见秦教授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眼镜。
郑晓武走的狼狈，最后只看见秦络依和秦关则一起离开了……以及正在朝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徐林茂。
“小崽子，刚才凑过来干嘛呢？”徐林茂不满地说，“还偷偷摸摸的，有损我们单位形象。”
“唔。”郑晓武含含糊糊地应下，视线往徐林茂身后瞟，“秦中将怎么走了？”
“秦教授和他去开研讨会，顺便晚上和那些人吃个饭。”徐林茂顿了顿然后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秦络依是你下属吗？”
“怎敢怎敢……”
“哦，对了，你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吧……”
徐林茂毫不在意地就当着郑晓武的面损起秦络依，“他这个人，面冷心也不热。”
郑晓武瞥了一眼旁边的监控，想提醒老师少说两句，但徐林茂向来坦率，不在意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继续我行我素地说着。
“你和他相处的还好就行。”徐林茂似乎很满意，他欣慰地拍拍郑晓武的肩膀，感叹似的说：“我主要怕他给你使绊子。你平时多注意一点，不要天天没心没肺的。还有，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能跟着他自然是不错的，虽然我不太认可他这个人，不过对他的能力我还是认可的。”
郑晓武胡乱应着，心里却忍不住猜测：为什么徐林茂对秦络依有这么大的敌意？有这样的评价？秦络依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秦络依不是也才二十多岁吗？他是怎么和徐林茂共事的？他们难道有什么矛盾和误会吗？
郑晓武想起上次徐林茂口中“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又看了看徐林茂鬓角压不住的白发，还是没忍心问出口。最后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再次一头扎进案子里了。
米考伯是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里的角色，米考伯主义被定义为缺乏远虑，幻想幸运的乐天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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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虚妄之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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