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不得已也只能耐着性子，哄一哄这位尊贵的太子。
“殿下，临川王追查细作之事不是个好差事，风险太高，真查出来什么陛下未必会给他记功，若是没查出什么，他反而会落人把柄，还能不能在天启城里待下去都难说。殿下不如静观其变，反正要他死的不会是太子殿下，朝中这么多年就算是有控弦司监察也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你是说.......朝臣之中的确有人私通细作？”太子顿时脸色一沉：“这可是死罪？”
方淮提醒太子：“私通？泠公子说什么是私通呢？互有往来算么？这事没法深究，一旦追查深了那就是真的要把天启城都掀翻了。谁敢呢》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真的是过够了么？”
太子皱眉：“泠公子从不参与我朝政事，他怎么会突然就想出手了？”
“泠公子说.......”
方淮语气一顿：“追查细作的事情是从几个辰月商人开始的，瓜田李下的，他总不好置身事外，殿下既然不想看临川王这么得意，那就什么都不用做，殿下守好东宫就是。别的自然有人料理，临川王在陛下眼中什么也不是，跟太子殿下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阿离办事本宫当然放心。”太子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龙井，这会子他也觉得顺气了不少，有将离帮忙他放心多了：“你母亲的身子好些了吗？”
方淮不以为意：“谢殿下关心，父亲早亡母亲是伤心过度的心病，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总不见起色，都已经习惯了，不好也不坏，总是熬日子罢了。”
“前些日子皇后赏了我些药材，东宫里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你要是需要你就带些回去，来年宫里各种宴席多了去的，你母亲也该出门为你的婚事多见见人了，如今满朝文武哪有你炙手可热？让她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日后你登阁拜相平步青云可就更容易了。”
“殿下抬举了。母亲病了很多年，家里也不清净，各房都有自己的心思，她如今是半点兴致也无，也不爱出门了，在家弹琴煮茶，也就希望一个我平平安安的。谁家贵女能看上我家这样的家世？一大家子人乱哄哄的，看着门第挺高，实际上里头怎么样呢？”方淮用丝绢擦拭着琴弦，名琴渡厄，也算是到了他手里，把玩了一下午他可真是爱不释手。
“这就是当年谢皇后的那张琴？”太子留意到琴尾如烧焦一般的痕迹，龇牙咧嘴地品评一番，像是知道什么秘闻一般：“本宫可告诉你，这琴可晦气，渡厄.......渡厄.......若不是百厄缠身又何须自渡呢？你想想这张琴的主人哪一个得了善终，就连谢家那样的显赫，最终也落到这样的下场，满山白骨，无人收尸，宁渊连给母家人上柱香都不敢，先皇后当年死得可惨烈。这东西趁早送出去罢了，不吉利，你如今官运亨通怎么跟父皇要了这么个玩意儿？”
“这琴倒也不是我的，不过是替人收着罢了。”方淮包好了琴，也告辞了，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将离要办的事已经办好了，太子庸碌但那事脑子在权位相关的事情上也还算上道，至少也不用他多费心。
闲来无事他去找安月城吃了个晚饭，回到方家后方家人早就严阵以待，包括方老爷子在内的方家长辈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等着他，一见到方淮就有人开始阴阳怪气：“方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一家子人等你等到现在，眼里也没有个长辈。”
方淮把渡厄交给小厮，嘱咐道：“这是陛下亲赐的名琴，是先皇后的遗物，小心别磕了碰了。东宫里有点事，所以耽搁了，不知诸位长辈等我做什么？”
方老爷子听方淮不像是像好好说话的样子，只得尴尬一笑：“如今你已经官至大学士又掌户部实缺，你堂弟入仕......”
“以科举一途入仕方显清贵，这不是二叔常说的么？堂弟是二房嫡长，自然要科举入仕才显得我方家书香门第，仕宦人家啊，求得荫封算怎么回事？何况还得让我一个刚爬起来的杂官去开口？”方淮连坐都懒得坐了，跟长辈告罪：“我衙门里还有别的事，就不奉陪了。对了春闱在即，二叔对堂弟的学业也还是要多上心些，今日太子殿下提了一句，他的门生也是常在勾栏瓦肆、秦楼楚馆里看见堂弟呼朋唤友啊。虽然堂弟苦读多年春闱已有把握，但未入仕之前还是不要流出些德行有亏的风言风语出去，否则日后在陛下面前授官可是要......罢了，我先走了。”
方淮一走方家顿时炸开了锅，可是方淮却不在意了。其实想想比起将离遇见的那几个倒霉亲戚，他家里的这些已经算是各个菩萨心肠了，跟这些人置气犯不上。
毕竟将离遇见的那些可是一出手就奔着要他的命来的。兄弟阋墙，这才哪到哪啊。
落月阁里将离搂着宁泽陪他读策论，据说是夫子要考的，宁泽很上心，但是他年纪小，进学的时间不长看得也不是很明白，于是拉着将离一起看，将离给他一字一句的解释，宁泽很喜欢跟将离一起看书，因为将离懂得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比学堂里的夫子都要厉害。
阿鸢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些芋头，正和焚樱一起巴巴地守在炉子边烤芋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几个人分了芋头又凑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话，阿鸢才带着宁泽一起悄悄从小门回去了，焚樱看人走了才从藏了半天的食盒里端了个碧玉小盏来：“喝药。”
将离轻抽鼻子，问：“味道重了些。”
“这几日你有些伤神，所以我加了些药材。”焚樱在将离的手里塞了块蜜饯：“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药效慢慢地开始发起来，如万虫啃噬的骨髓的痛苦渐渐爬上了他的身体，将离歪在榻上，脸色苍白，修长的指尖死死地攥着身上的锦被，这种时候他是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出声的，即使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
焚樱跪在一边，双手合十，低声讼着让人听不懂的古辰月语经文。
“你在求什么？”过了很久，将离才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非常低哑，他极力撑起身子，碧色的眸子似乎更暗了几分。
焚樱闭着眼沉声回答道：“我在向萨迦蛇神祈求你平安。”
“祸害遗千年，我且死不了的。”将离仰起头，似乎在忍受这一种痛苦，即使他已经习惯了：“萨迦蛇神要是真的有眼，大祭司当年又怎么会以活人生祭都求不来萨迦蛇神显灵，辰月照样一败涂地。求神拜佛若是有用，又怎么......会有今日？”
“好了......”焚樱打断他，她听不得将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但求心安。”
焚樱在香炉里添了几片乌如墨玉的脂膏，看着香炉里腾起白烟，她眼里的深沉更加压抑：“阿芙蓉膏还要用到几时，安月城说你现在用的量已经很大了。”
将离不以为然：“怕什么？西洲又不缺这种东西，多上好的阿芙蓉膏都能找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芙蓉膏是有毒的,这东西用久了始终不是一件好事。”焚樱担心的从来都是将离这个人。
将离撑着头，眼神逐渐迷离，轻声道：“这些年，我什么有毒的东西没吃过？阿芙蓉膏有用就是现在最好的。”
“总还会有其他方法的。”
办法？什么办法？神殿里的那个老东西难道会让他想到这么多别的办法么？这些只是焚樱姐姐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将离揉着太阳穴，气息绵长：“外头怎么样了。”
焚樱漠然：“跟你想的一样。”
将离对宁渊的作风很了解，这个人看起来疏阔如朗月，但实际上这个人对权利的贪婪是天生的，他在北境的作风一向强硬，天高皇帝远，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没有铁腕又怎么压得住北境十数万大军？宁渊才不像在暄宁面前那样是个温柔的好好先生呢。
宁渊的毒是藏在骨子里的，暄宁做了蠢事，断尾求生，做事虽然不干不净，但是宁渊一定会保暄宁，将离如果忍不下这口气要找暄宁报一箭之仇，那么最后这口锅一定会被宁渊想办法叩到将离的头上，连带着先前的天启巡防图失窃一起。
不过不得不说，宁渊很聪明，回到天启之后他想立功的意图是迫切的，但是离京十年，中宫易主，太子已立，他一个光头皇子早已无力回天，天启城中的势力和家族早就已经划分的清清楚楚，宁渊自然是不能一开始就往中枢核心使劲，不然一出变故反而会引得朝臣间互相猜忌。
柿子还是得捡软的捏，再没有比摧毁辰月玄衣卫最好的功绩了，什么细作，都只是借口，胤朝南征北战数十年战无不胜，开疆拓土。四海列国什么样的细作能构成胤朝威胁？说到底这是为了当年没有清扫干净的辰月玄衣卫来的，铲除辰月玄衣卫既能增添大胤威势，得明帝青眼，又不至于得罪太多朝臣氏族日后寸步难行，倒霉的反正是辰月。
所以一得到明帝的旨意宁渊立刻就让神机营查封了好几个辰月暗桩，事情办得够快，地方也找的很准。暄宁千里迢迢到天启来果然不是来送礼的，一有机会就先把他卖了。
一时间天启城中风声鹤唳，到处都是神机营的轻甲兵，天启百姓不明所以，只是奇怪，这街上的生意人怎么一下子没有以前多了，好多经营了许久的铺子也都不做买卖了，有些还被神机营封了。
只是辰月玄衣卫失控许久，暄宁的消息滞后，就算是封了铺子抓了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将离担心的是，如果宁渊志在必得，非要用辰月细作的事来唱大戏，那么证据其实并不重要。
这种事大家做起来其实都没有什么负担，各凭本事而已。
谢谢大家~~求自来水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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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断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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