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樱回禀得事无巨细，将离闭着眼，听完之后才问：“审出结果了吗？”
“神机营那边嘴很严，我们的人不好靠近，其实丢了那几个据点也没什么，他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桩子，并不清楚辰月玄衣卫如今到底听命于谁，况且那些原本就是大祭司的人，并不忠于殿下。长王子手里已经查不出与我们有关的东西了，我们如果作壁上观，也未必不可。”
“姐姐，你想的太简单了。隔岸观火容易，但是容易让底下人寒心啊......人家背井离乡把脑袋栓到裤腰带上过这种有今日没明天的日子，几代人的心血都熬在天启城里，我们知道这些人不可靠，可是别人知道吗？他们只知道他们跟着的主子终有一日会将他们作为弃子，这件事兜不住，我不是暄宁，袖手之后可没有一个歹毒的母亲为我善后，宁渊在逼我出手。”
“那么说来，长王子已经告诉了临川王，如今的辰月玄衣卫已经是你掌控了。”
“暄宁千里迢迢来天启不就是为了处理掉我，重整玄衣卫么？”将离反问：“既然有大胤的人在查，他如何不顺水推舟呢？只要我死了，那不管是怎么死的，结果都是殊途同归的，玄衣卫还真是张谁都想要的王牌。”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坐以待毙不行，主动出击也不行。临川王这个人心思深，他既然决定要用辰月玄衣卫立功，肯定不会轻易收手，我们反而骑虎难下了。”
“让我想想......”将离睁开眼，碧色的眸子看上去有些阴沉：“让我......想想......”
突然间，将离眸中寒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地方，就是暄宁一个将死之人，他如何挟制玄衣卫，可是如果将辰月王族最后的一张底牌交给大祭司，那缇兰王后失心疯了干不出这种事：“暄宁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他看着比原来那副风吹吹就坏了样子可强些了，大祭司长本事了？暄宁的病他看了很多年，不是救不了么？”
焚樱皱着眉头：“驿馆里的传话来说他还是日夜咳嗽，屋子里常年用炭受不得寒，客桑还是每日都在为他煎药，宅子里都是药气，我看不出他跟过去有什么不同。”
“他能一路颠簸从辰月到天启还有精力向我发难就已经说明他的身体在好转了，还是说......神殿里用了别的方法？”
“王后为了长王子的身体愁了这么多年，若是有的办法早就弄来了，何至于拖到今天？”焚樱觉得不太可能：“辰月王只有两子，暄宁的身体不好，你自然就是王后的眼中钉，但是她不敢真的杀你也是因为暄宁的身体极度不好，你死了，辰月王无后，王位反而不稳。”
这么说也能讲过去，但是将离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还好宁渊说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人的弱点，就看暄宁这个人在宁渊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皇帝寿宴上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不出挑，其实不管你送什么，陛下都会高兴的。”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罢了，事情到了那时候再说吧。时气反复，天怎么又下雪了。”
焚樱嘟嘟囔囔的：“倒春寒，但是今年的天气也太不好了。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的，其实这兆头可不好。”
“好兆头又能怎么样呢？该死的人难道就不用死了吗？皇帝老了，他不再是从前那头说一不二的狮子了，他的儿子们长大了，长出了利爪和牙齿，天启城的主人们已经开始争斗了，你听天都在哭，为了大胤皇族而哭，老天爷都知道这手足相残父子倾轧血流成河的事拦不住，皇帝却乐此不疲。”
“殿下，雪落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所以我喜欢下雪天，真的......很喜欢......大雪一下什么都能遮住。”
..............
天启又下雪了，太子为了冰堰的事焦头烂额，神机营派人协助，但是不知道是宁渊交代得好还是因为什么，神机营做事始终贯彻协助二字，不多话不多问，甚至没有太子的明谕他们都不会主动做些什么事，只是太子看着他们那副鹌鹑似的样子火气更大了。
如何处理冰堰的法子是太子提的，这个差事自然是太子的，好坏都和宁渊不相干，神机营也知道成了是太子调度得当，砸了就是神机营自作主张，可是偏偏天启百姓几乎从未见过冰堰，根本不知道来年春化之后会有多严重的后果。而天启近郊大多是各个世族的别院、田地以及官宦人家和世族的庄子，那都是太祖皇帝分封的功臣就算有些破落了，可是大多都还在中枢都还掌实权。太子一开始想的是先挖通河道，再用火药炸了冰堰，水从河道而下，自然可解冰堰。
可是天启城的地都是有主的，谁家也不愿意淹了自己家的田宅别院，再说了就算是挖了河道，以今年天启冰堰的巨大，恐怕还是要泛滥的，那更是不愿。
太子着急上火，但是以太子的性格也不敢真的得罪这些功臣，所以疏冰一事并不顺利，不过还好又下雪了，一时半会儿冰化不开，太子也好想想别的办法。
方淮把太子最近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形容给将离，将离听了也只是莞尔一笑：“以太子之才统筹这种事确实为难他了，冰堰一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在天启这种事会变得极其复杂，宁渊就在边地在京城人情淡薄，他来做或许会好些，不过他是聪明人也不愿意惹火上身。”
“那你还告诉太子他解冰堰之法？你这不是坑人么？”方淮敲了敲棋子：“他现在整天就看着那群功臣运气，人家一个个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推三阻四，他就算贵为东宫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封了功臣的田地庄园不成？”
将离轻嗤一声：“作死。”
“皇帝清楚冰堰之害，他知道冰堰不除，来年春泛水毁良田可是要绝收的，天启城外的沃野千里，要是因为这些人不识时务毁了春耕，你看皇帝会不会放过这些自恃有功的老臣？太子不过受一时之气，皇帝要做的是敲打朝廷，利用太子罢了。”
方淮眉头紧锁，不太明白将离的意思：“那陛下的意思是，疏冰一事就算太子办事不力也无妨了。那也太荒唐了，那些田地可是多少庄户来年的指望，还是说......一开始你把解冰堰之法透露给太子，就是那一位的意思？”
“卖儿卖女，左右卖不到天启城里的这些大人家里。皇帝前些时候密旨户部调了近郊的舆图和人户册子，权衡已下。折玉，陛下想要的是皇权稳固，他这个皇帝还没做够呢，你别猜测太深，这对你没好处。”将离轻唤方淮的字，是警告也是提点，方折玉这个人正如其字，玉这样的宝石可琢磨不可挫折，将离是怕他也如玉一般折在这些不可说的暗事里，那可就太可惜了，天启满朝文武将离看得上的人实在不多，而方淮却难得。
“晚上皇帝寿宴，皇帝兴致来了，可能会要你抚琴。折玉，脸上什么都不要露出来，你是新贵，是方大人，是大学士是太子少师，明白么？”
方淮闷声点头，他和焚樱一起帮将离换了衣服，看着将离衣裳上的红莲花纹给他选了两个带着铃铛的莲花镯套在将离腕上：“这个还不错，安月城给你的东西都是最相称的。”
将离笑弯了眼睛：“那可不是，安大公子做生意雁过拔毛，什么不是好的？”
“好了，泠公子，晚上还有场硬仗呢。”方淮给将离整理着下摆：“公子，皇帝的寿辰可是大事。”
明帝执国三十余载，在他手中大胤国力日强，万岁寿辰一定是奢华无比，九州清华殿上张灯结彩，引一池温泉水在这凌春时节竟然引得一池白莲盛开，红梅映雪，白莲无暇，两相辉映倒让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天上还是人间了。盛世之君，穷奢极欲，怎样的奢华在国力面前都是不过分的。
将离难得见到了不少他名义上的同窗，都是各国王子，早年间交集也还算多，只是后来将离躲懒早就不愿意去上书房念书，慢慢的也就疏于来往，明帝寿宴上难得一见，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对上将离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客客气气的。为的什么将离也清楚，一个个应付过去也就是了，他十分厌烦这些无意义的活动，但是却没有办法。
将离一袭雪白的纱袍，上面缀着红莲华的图腾，辰月人拜月崇尚月光，最喜欢雪白泛着淡淡月色的锦缎，这也是辰月王族的服色，将离头戴金冠，眉间坠着血红的宝石，首饰带的齐全，浑身上下叮叮当当的，倒是平添几分娇俏。
将离来得晚，也不好再霸着亭子赏雪，而是早早地入了席，只是没想到暄宁也到了，两人的服色差不多，但暄宁却低调得多，两双青碧色的眸子遥遥相望，却不曾想一眼之后就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错开目光，谁也不再看对方一眼。
不久之后宁渊也到了，他一身郡王礼服长身玉立，看着倒是比太子还尊贵气派些，太子因为冰堰一事不顺是真憔悴了，即使贵为东宫，看起来反而有几分畏缩。
齐王依旧是个不着调的，早就不知道拉着宁渊凑在一起说些什么了，他们两个人的席位反正是挨在一处的，这就是张皇后聪明的地方，左右太子是嫡是长自然都是要在首位，其余皇子公主不分嫡庶都按序齿列席，谁也挑不出皇后的不是，她正位中宫多年屹立不倒也是得宜于她的这几分懂事。
阿鸢是五公主位次比宁泽靠前很多，至少是能看清明帝的眉毛眼睛了，小姑娘还挺高兴的，看着将离时眼睛会有几分雀跃，但是不敢给将离惹麻烦，看了将离两眼小丫头就把头低了下去。这种场合里她这样的身份出挑了，那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将离撑着头打了个哈欠，年年都有寿宴，年年都差不多，皇帝么总是喜欢听些吉祥话，大臣们只要脑子没有被驴踢过都不会在今日触皇帝霉头，再忠直的谏臣也会在今日说些皇帝爱听的，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事，将离早就烦了，却又不得不演出一副样子来，真是无趣。
等司礼太监一声唱礼，帝后相携而来，看起来很是伉俪。大殿中的人跪了一地，行的礼五花八门，众人山呼万岁，万国来朝不外如是。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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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明帝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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