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骤然一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恐惧元怿这个人,而是恐惧我苦心孤诣布下的棋局,竟在开局就被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无情地掀开了遮掩的帷幔!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吞没。
我调动了全身的意志,才勉强稳住指尖。迎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艳若桃李,却淬着剧毒,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的挑衅:
“殿下金玉良言,妾身……铭记于心。”我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眼波流转,刻意带上一种近乎妖异的媚色,“高处寒风虽烈……却也唯有高处,才能看清这满池浊水的底细,不是吗?”我刻意停顿,让那讽刺与决心在空气中弥漫,“妾身……胆子向来不小。”
摊牌了!我承认了目标就是那“高处”,更毫不掩饰地指出,这“满池浊水”——包括京兆王府那令人作呕的一切——正是我要看清和搅动的对象!我是在告诉他,纵然粉身碎骨,我也绝不回头!
元怿的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凝视着我这张在月光下艳丽又充满毁灭气息的脸,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是惊诧?是怜悯?还是更深的忧虑?
只是,自从他拒绝与我私奔,我便再也不想知道他眼底的颜色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随即,他优雅地转身,那苍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的笔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回廊更浓重的阴影深处,仿佛一缕消散的夜雾。
池畔,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夜风骤然凛冽,吹乱鬓角的碎发。脸上那艳丽冰冷的笑容如同面具般碎裂剥落,只余下彻骨的苍白。我缓缓、缓缓地松开紧攥的手。掌心,几道月牙形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的温热液体在冰冷的月光下,迅速变得粘稠。
然而,我抬眼望向那片吞噬了他的黑暗,眼底深处,却燃起了比之前更炽烈、更疯狂的火焰。
那晚的宫宴,像一场耗尽心神的水月镜花。元恪眼中那丝被我刻意撩起的涟漪,并未如预期般迅速化为实质的宠幸昭示,反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没于深宫惯常的沉寂里。
疲惫地躺在冰冷的锦衾中,身体是空的,心却像塞了一把滚烫的灰烬,烧灼着不甘和悬而未决的焦灼。昏沉辗转间,意识滑向一片混沌的迷雾。
再睁眼时,周遭不再是宫廷的雕梁画栋。
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笼罩着我。是石窟。龙门石窟。冰冷的石壁上,万千佛像在幽暗中显现出模糊而庞大的轮廓。佛祖低垂的眼睑,菩萨敛目的慈容,金刚怒目的威仪,无声地俯视着空旷的石窟内部。夜风穿过洞窟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带着石尘的气息,却也奇异地将一种旷古的、近乎神圣的寂静注入这片空间。
我赤足站在冰凉的石地上,丝缎的裙裾拂过脚踝,带来细微的痒意。然后,我看到了他。
元怿。
他站在洞窟深处,正对着一尊巨大的、尚未完全开凿成型的佛像残影。月光不知从何处裂隙倾泻而下,清冷地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影。依旧是那身苍青色的锦袍,在幽暗中几乎要与石壁融为一体,唯有那沉静的气度,像磁石般将我的目光牢牢吸附。
他缓缓转过身来。石窟的阴影模糊了他的五官,唯有那双眼睛,在月光碎片下亮得惊人——不再是白日里那洞悉一切、带着沉重警告的审视,而是一种陌生的、深不见底的……专注。像是潜伏于暗夜的兽,终于锁定了唯一的猎物。
我的心跳猛地撞了一下胸腔,在寂静的石窟里清晰可闻。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失控的悸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我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石窟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踩在我绷紧的神经上。距离缩短,他身上的气息也清晰起来——不是宫廷惯有的熏香,而是一种清冽的、如同冬日寒潭边松针的气息,带着一种凛冽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勾动着心弦。
他停在我面前,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拂过我额前碎发的微痒,近到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深潭里翻涌的、不再是警告,而是某种炽热的、令人心惊的东西。白日里那如刀锋般的视线,此刻化作无形的丝线,将我层层缠绕。
他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带着石壁的微凉,却又有一种灼人的温度,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那触碰细微得如同蝶翼掠水,却在瞬间点燃了我皮肤下潜伏的所有火焰。我微微战栗了一下,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王爷……”声音出口,干涩得连自己都陌生。
元怿的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深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只是手指沿着我的下颌线缓缓下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我的脸,迫使我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洞察,而是纯粹的侵占,像要将我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颤抖都攫取干净。
然后,他俯身。
冰冷的、带着石尘气息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初时是试探的冷,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灼热席卷而来,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冲破地壳。
那不是温柔的缠绵,而是一种攻城略地般的掠夺,带着白日交锋时那种剑拔弩张的张力,又混杂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毁天灭地般的激情。他的手臂铁钳般箍住我的腰,将我更深地按向他坚硬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石壁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脊背,身前却是他烈火燎原般的体温与气息。
沉重的、雕刻着神佛的石壁就在我们身后,冰冷坚硬。而他滚烫的身体将我紧紧压在其上,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囚笼。那尊巨大的佛像残影就在我们侧上方,空洞的佛眼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发生在圣域脚下的亵渎与狂乱。
口腔里弥漫开他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唇瓣厮磨间带着微痛的麻痒。他的手指插进我的发间,迫使我的头仰起,承受他更深、更彻底的探索。指尖划过我的颈项、锁骨,所到之处点燃无声的火焰。明明是禁锢的姿势,身体深处却传来一种近乎崩溃的、想要迎合的渴望。
石窟里只剩下粗重交错的喘息声,在佛像庄严的沉默中无限放大、回荡。月光流淌,将纠缠的剪影清晰地投射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那是我与他,在诸神佛的注视下,上演着一场绝望而疯狂的抵死缠绵。
冰冷的石壁与滚烫的躯体,神圣的静谧与压抑不住的喘息,白天剑拔弩张的敌人与此刻抵死纠缠的躯体……极致的矛盾撕扯着理智,却在**的熔炉里化为更猛烈的燃烧。
我想挣扎,想推开这禁忌的沉沦,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颈项,指尖陷入他坚实的脊背肌肉。无声的回应如同投入火堆的枯柴,瞬间点燃了他更深的掠夺。他在我唇齿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紧箍的手臂几乎要将我的腰折断……
“唔!”骤然惊醒。
我猛地从锦被中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后背一片冰冷的汗湿,黏腻地贴在寝衣上。窗外月色如霜,冷冷地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着寝殿内熟悉的奢华陈设——床榻、屏风、香炉……哪里有什么石窟?哪里有什么佛像?
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滚烫得不像话的脸颊,和被褥之下□□清晰残留的、令人羞耻的悸动与湿滑。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那清冽又炽热的气息,还有……那冰冷的石壁触感。
我颤抖着举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被狠狠碾磨过的、微肿的痛感。白日里元怿那如刀锋般的眼神,与梦中他眼底翻涌的、要将我吞噬殆尽的炽热……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脑海中激烈碰撞,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月光无声地照亮我苍白的手指,也照亮了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悸与……更深的混乱。
这算什么?
白日里才被那男人看穿所有野心,那冰冷的警告悬在头顶利剑。夜晚的梦境,却将他变成了……抵死缠绵的狂徒?对象偏偏是他——元愉的亲弟,皇帝的臂膀,那个洞穿我所有算计的、最危险的男人!
一股比被元怿当面戳穿野心更加汹涌的羞耻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猛地攥住了我。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楚压下身体深处那荒谬而汹涌的悸动。
月光如水,寒意彻骨。我用力闭上眼,却只看到石窟里那纠缠的、投射在冰冷石壁上的剪影,以及那双在月光碎片下亮得慑人、充满掠夺欲的眼睛。
这梦境,荒谬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竟比在元怿面前暴露野心,更让我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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