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学校的假期正式结束。
画室时间在心照不宣的暧昧中流逝。
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少年兴趣班,小城延时课资源不及一线城市丰富,辅导机构多少带点“托儿所”性质,主打实惠省心。
忙起来是真忙,尤其周末,小孩的嬉闹声、家长的询问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程信舟和展青来已经是熟手,适应良好,一个温和细致,一个生动有趣,很受孩子欢迎,但裴绛之就不行了。
他虽长得赏心悦目,一站一动都是幅画,可气质实在不是哄孩子那一卦的。
作为主教,他严重缺乏与幼儿沟通的必要能力和耐心,在裴绛之看来,画不来的东西看两遍,看不懂的东西上手做两遍,总能会。
他无法理解向注意力涣散的小不点反复解释“线是线,面是面”的必要,更不能理解为何凡人幼崽听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
“明暗交界线,理解吗?”裴绛之指着石膏体,语气平板,小朋友眨着茫然的大眼睛。
语言苍白,裴绛之拿起炭笔,手腕轻转,寥寥数笔,勾出传神流畅的侧脸,正是旁边给另一个孩子做示范的展青来。
为了适应教育市场,他摒弃了自己擅长的纯线素描,而是按部就班找出清晰的线面构成。
裴绛之:“线,组成面,面构成体,懂了吗?”
小朋友看着纸上生动的画像,又看看裴老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懵懵:“啊?”
忍耐很久的展青来:“……滚。”
最终,小裴老师的主要工作被迫调整为给能安静坐上半小时、或者完成基础练习的小朋友奖励一张即时写生小像。
不得不说,奖励效果显著,裴绛之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极受孩子家长们欢迎,阴差阳错维持住了课堂秩序。
与此同时,南城三中也传来了好消息。
校方同意了与画室的合作,前提是必须由展青来担任央清国三大美院方向的主教老师,不得中途转手换人。
奇怪的是,消息并非路呈雪直接告知展青来,展青来得知后曾特意发消息道谢,路呈雪的回复却客气疏离,只说是校方集体决策,之后便再无多余寒暄,似乎有意避嫌。
展青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一次他去南城三中洽谈具体的开班事宜,才发现原因。
试课结束后,展青来与校领导聊完,刚走出校门,僻静的拐角,无意撞见路呈雪正与一个青年的亲昵。
两人刚刚拥吻,青年眉眼圆润,有些未脱少年气,气质乖巧,像个大学生,他撒娇般靠在路呈雪肩头说着什么。
路呈雪先注意到了展青来,立刻下意识将青年护到身后,动作间透着维护。
青年好奇从路呈雪身后探出脑袋,眨着灵动漂亮的杏眼,看向展青来。
“展老师?”路呈雪语气略带尴尬。
“路老师,好久不见。”展青来友善笑笑。
路呈雪落落大方介绍:“这是我对象,叶小天,我们……前几天刚确定关系,小天,这是展青来展老师,我们学校合作画室的负责人。”
听了介绍,叶小天才完全站出来,乖巧问好:“展老师好。”
声音软糯,模样讨喜,展青来心头不由发软,语气也不自觉放柔:“你好啊,小天。”
“不好意思,”路呈雪牵着叶小天的手,语带歉意,更像解释,“我是一周前才遇见小天的。”
展青来明白路呈雪话里的意思,他们相亲是两周前,意味路呈雪并非有意戏弄,只是缘分来得恰好,在他和展青来尚未有进一步发展的空档,遇到了真正心动的人。
“路老师太客气了,”展青来莞尔,“你能帮忙促成合作,我感谢还来不及。倒是我,之前没给你造成困扰就好。”
他看着路呈雪和叶小天自然交握的手,以及路呈雪看向叶小天时关切的眼神,想起画室里某个黏人又别扭的存在,心下失笑。
展青来觉得路呈雪实在是见识少了,他和裴绛之那笔糊涂账,与路呈雪现在的坦荡大方相比,简直五十步笑百步。
路呈雪五十步,展青来百步。
叶小天并非惊艳绝伦的相貌,却十分耐看,眉眼弯弯,是让人心生好感的柔软气质,展青来不由真诚夸赞:“小天长得真好看。”
“谢谢,”叶小天脸颊微红,“展老师也很好看。”
路呈雪记挂着叶小天还没吃午饭,寒暄两句便道别离开。
展青来看着他们相携离去背影,心情很好,他其实从未真正体会过清晰明朗、被大方承认和呵护的爱慕,幸福,有时候光看看,也能被感染。
画室的日子逐渐步入正轨,应届艺考集训班第一批学生正式开班,前期每天保持六小时专业授课,兴趣班削减部分课程,人手吃紧,需要稳定长期助教,兼职解一时之急,长期则并不稳定。
于是,招聘全职助教的公告再次挂了出去。
程信舟依旧风雨不惊,外界纷扰与他无关,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静耕耘。
唯有展青来相关的事件,才会投以更多的关注,展青来有时感叹,班长这么佛系,也怪之前画室生意差点做不下去。
画室里来往的人多了,展青来更注意和裴绛之保持距离,尤其白天。
但裴绛之似乎总能找到机会,有时展青来白日与程信舟多说了几句闲话,夜里他缠磨着展青来,变本加厉索求亲昵,像确认什么,填补不安。
夜半,空气里残留着未散尽的暧昧温热。
裴绛之去吻展青来汗湿的鬓角,低哑呢喃:“青来,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
房间没有开灯,展青来靠在床头,借手机屏幕的光处理未读的消息,闻言打了个哈欠:“你要住不惯宿舍,自己搬,我不可能走。”
“最近你太累了,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裴绛之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心疼道,“就附近,我照顾你,好吗?”
“照顾我?”展青来眼睛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打字,随口揶揄,“等你炸厨房吗?”
话音落下,身后的人突然沉默。
等展青来回复完家长消息,填完各类官方的表格文件,又设好税务核查的提醒闹钟,才终于放下发烫的手机。
揉弄酸涩的眼睛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旁过于安静的氛围,侧过头,发现裴绛之正含笑看着他,眼神黯淡。
“怎么了?”展青来问。
“今天的晚餐,好吃吗?”裴绛之没头没脑问。
展青来回想:“还行,挺下饭的。”
学生多了以后,请了厨师,最近师傅的手艺似乎越来越合他口味。
“你喜欢就行,”裴绛之揽紧了他,“不搬也行。”
展青来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满意厨师的手艺,所以打消了搬出去的念头,便没再多想,“我要睡了,你回自己房间吧。”
“我不能睡这里吗?”裴绛之委屈地试探着,“青来,就一晚。”
安静片刻,展青来道:“裴绛之,别过线。”
展青来和裴绛之不同,一段关系,是黑是白,是实是虚,自有界限。
床伴就是床伴,固定解决需求的伙伴,感情的苦海,趟过一次已然足够,绝不轻易再度踏入其间。
裴绛之沉默数秒,俯身在展青来唇角落下轻轻的吻,眷恋落寞。
“晚安。”说完,他起身离开房间。
展青来躺进被子里,望着天花板,无声叹气。
太近了。
身体纠缠得再紧密,裴绛之表现得再顺从痴缠,眼下暧昧不明、无名无份的关系,终究太近了,近到任何丝许超出界限的情愫洒落,都让他心生警惕,想要后退。
就在这时,睡前刷到的最后一条推送新闻忽然闯入脑海;全国几家顶级名师联合举办的艺考教师封闭培训,近期应该在四川设有专场。
次日,展青来将手机屏幕转向程信舟,上面正是昨晚那则师训简章。
“师训?你确定要去?”程信舟有些意外。
“嗯,”展青来拿起自己的手机,联系负责人报名,“刚回四川,对这边的艺考圈子和师资水平都不太了解。”
“全国巡讲的名师培训,不管名师教什么,能吸引来的学员大头肯定是区域艺考教师,去一趟,既能充电学习,也是最快摸清西南地区艺考教师资源和动态的机会。”
“艺考这行,政策风向和市场变化比文化更快,想立足,闭门造车不行,必须多看看,了解别人是怎么做的。”
程信舟点了点头:“我不反对,你出去多走走,认识些新鲜的人,换环境透透气,也好。”
他的话音意味别样,两人交谈时,裴绛之恰好拿着新画的示范稿走进,听到最后几句。
“师训?”裴绛之神色如常,将画稿放在指定位置,“哪家主办的?在成都?”
展青来不太想搭理他,但出于基本同事关系,简短回答:“美苑牵头举办,四川设点成都。”
美苑并不是什么画室,而是艺考领域的大型教育产业品牌方,教材出版,教学体系,还有网课产出,画材合作,都有涉猎,眼下这种名家师训也是其中之一。
“哦,那个啊,”裴绛之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他们官方之前邀请过我几次,我一直没空,看来这次规模不小。”
展青来眼神一顿,裴绛之在艺术范围内的名声他是知道的,美苑抛出橄榄枝,太正常了。
展青来:“你知道?”
裴绛之:“我最近也收到他们邀请,说近期有个培训,想请我过去交流一下当代国画水墨和软笔速写实践。”
“之前他们也邀请过几次,我一直没空,没想到这次时间地点都凑上了。”
“这么巧?”展青来咬牙,现在也没那么想去了。
裴绛之仿佛没看到他的怀疑,看向程信舟:“程老师,我正想跟你商量,这是个机会,我之前教学方式可能不适应孩子们,正好学习交流一下,提升自己,也能顺便帮画室拓宽点人脉资源,不能总拖后腿不是?”
他这话说得诚恳,完全是一副积极上进的模样。
展青来不信:“这样啊?”
程信舟勾唇,看向展青来:“青来,你觉得呢?”
展青来蹙眉,他不信,但裴绛之的理由冠冕堂皇,表情天衣无缝,一时找不到证据反驳,而且裴绛之的实力和名望,收到这种邀请太正常了。
“……随便吧,”展青来收起手机,提醒道,“反正,讲师和学员不在一起活动。”
“我知道,希望可以提升自己,回来也能更好帮忙。”裴绛之语气真挚,表现得像终于找到提升方向的同事。
离开办公室后,裴绛之神情不变,快步到无人角落,拿出手机,找到了小吴。
裴绛之:【联系美苑负责人,就说我近期有空,可以接受他们之前的邀请,去做一两场分享和示范教学。】
小吴:【美苑?之前我们拒绝那个?】
裴绛之:【对,时间定在近期的成都师训点,理由就说我正好在四川采风,对他们的项目感兴趣,尽快敲定。】
思虑数秒,他继续补充:【任何人来核实,必须是美苑主动,提前邀请了我,不能说漏嘴,明白吗?】
挂断电话,裴绛之滑亮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是展青来熟睡侧脸。
他微微勾唇,贪婪吻上。
巧合?裴绛之不信巧合,更不信命。
一切巧合,不过无知的必然。
[狗头]早啊,大家。
最近上班越来越忙,开始自己做咖啡上班,目前六人喝过,五人表示难喝,唯一一个好评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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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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