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针倾泻的刹那，高悦本能地往后退，白淮元手中长刀急转，他如疾电般掠至她身前，五指如铁箍般扣住她手腕。
“当心！”
白淮元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的瞬间，高悦踉跄跌入白淮元怀中，鼻尖撞上他染血的胸膛，血腥气直冲肺腑。数枚银针擦着她鬓发掠过，“夺夺”钉入身后。
“抱紧。”
白淮元沉声道，高悦双臂环上他劲腰，指尖触到肩胛处一片黏热——是箭之前伤崩裂的血。她心头骤紧，未及开口，白淮元已从怀中掷出一枚乌黑弹丸，重重砸向地面。
“轰！“
浓烟泼洒，白色瞬息弥漫林间。高悦被呛得眼角沁泪，视野顿成混沌。白淮元紧紧握着她的手着她，在烟瘴中疾行如风。
沈至河阴冷的笑声毒蛇般缠上来：“雕虫小技。”
身后笛声忽转凄厉，那些傀儡兵顿时四散开来，围住密林。
高悦的视线愈发模糊，不止因烟雾缭绕，还有体内剧毒的发作。她的四肢如灌铅般沉重，每一步都似踩在棉絮之上。
喉间腥甜翻涌，她强忍眩晕，贝齿深陷唇瓣，生怕稍一松懈便会倒下。
“你……先走……“她的声音已染上颤意，指尖无意识颤抖，“我……撑不住了……”
白淮元骤然止步，在浓烟中停驻。他察觉出她紊乱的吐息与冰凉的掌心后，毫不犹豫挥刀割破掌心，将渗血的手掌抵在她唇间：“咽下。”
高悦怔然，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她无意识地轻舔，眩晕与胸腔的剧痛逐渐消减。
“你的伤？”她这才发觉白淮元右肩衣衫尽透，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无妨，我之前中过剧毒，这样的毒物奈何不得我。”他语气平淡，脚下却不停，弯腰抱着她继续前行，“再撑片刻，前方便是河道。“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劈开烟瘴。沈至河踏着傀儡兵肩头飞掠而至，额间朱砂痣在冷月下泛着幽光，恍若索命罗刹。
“阿月，”他嗓音温柔，笛声随之舒缓，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你。做女帝位不好么？锦衣玉食，睥睨众生……”
高悦抬眸，眼中迸出决绝锋芒。她不解沈至河为何要为权势执意推她上位，他明明深知这非她所求。
“不好！”她从白淮元身上跃下，急声打断，怕白淮元在两人对话中听出不妥，又补充道，“我只想做个普通琴师，清风明月，逍遥度此生！”
恰在此时，夜空骤然绽开明黄烟花，璀璨光芒照亮苍黑。
是凌宇的撤退信号。
沈至河似是察觉到不妥，笛声微乱。傀儡兵动作随之一滞。
白淮元抓住这电光火石的间隙，猛然将高悦打横抱起。
足尖轻点，便朝向河岸疾掠。夜风呼啸间，高悦贴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心跳，竟觉莫名安心。
“前方就是河道。”白淮元沉声道，“信我。”
高悦唇瓣微启，忽闻身后裂帛之声——
“嗖！”一支淬毒短箭擦过她的鬓发，深深钉入旁边松木。
“闭气！”白淮元在她耳畔厉喝，铁臂骤然收紧，带着她纵身跃入水中。
河水瞬间吞噬二人。高悦本能屏息，湍流卷着泥沙灌入耳鼻，视野尽成混沌。白淮元的手臂如铁索般箍在她腰间，带着她在暗流中疾行。
耳边唯有沉闷的水声回荡，肺腑因缺氧灼痛如焚。就在她即将力竭时，一股力道突然托着她向上冲去——
“哗！”
破水而出的刹那，高悦被凛冽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白淮元一手环着她，一手抹去面上水痕，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河岸。
“他们没这么快，”他嗓音浸了水，“顺流而下，便是上党。”
高悦颔首，湿衣紧贴肌肤，寒意刺骨。她强抑喘息，却发现指尖止不住地战栗。
“还撑得住？”白淮元察觉异样，剑眉微蹙。
高悦勉强点头。
白淮元看着她她，忽抬手拂开黏在她颊边的湿发，动作轻若拂羽。
“让你受苦了。”他语气平淡。
高悦怔然，未及回应，已被他重新揽住腰身，向河岸游去。月光碎在粼粼波光间，随着他们的动作漾开万千银辉。
远处，沈至河的笛声依稀可辨，终是渐湮于潺潺水声之中。
他们最后被冲到了下游的一片芦苇荡中，四周静谧，只有夜风吹拂芦苇的沙沙声。远处的火光已经变成微弱的红点，而东方的天际，隐约泛起一丝鱼肚白。
高悦看着白淮元，突然笑了起来。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滑落，现出丝丝细碎的光芒。
“笑什么？”白淮元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眉头微蹙。
他们还浸在河水中，浑身湿漉漉。
高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拨开黏在他额前的那缕湿发。放下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肩膀上的伤口，血迹已经被河水冲淡，只留一道的红痕。她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轻轻抚过那道伤痕。
“我在想，”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尾音微微上扬，“你真的是我想象中的大英雄。幼时在话本里看到的那种大英雄。”
白淮元盯着她，他眼底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高悦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湿冷的面颊。
四目相对，高悦的右脚踝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将痛呼咽了回去。但白淮元已经察觉，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你受伤了。”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之前流石撞了一下。"高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试图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白淮元没说话，直接蹲下身。河水漫过他的脖颈。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纤细的脚踝，轻轻一转。
“嘶——”高悦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想要缩回脚，却被他牢牢扣住。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高悦抿着唇，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她忽然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不疼了。”她小声说，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白淮元抬眼看她，黑眸中闪过一丝宠溺。
然后，他揽住她游上岸，转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
高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背你，你走路不方便，”他的语气依旧冷淡，耳根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高悦望着他宽阔的背脊，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精瘦的肌肉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她犹豫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
白淮元轻松地托住她的腿弯，高悦猝不及防地贴近他的后背，脸颊几乎贴上他的颈侧。他身上带着河水特有的凉意，却又从骨子里透出温热。
“抓紧。”他低声提醒，迈步向城中走去。
高悦环紧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风拂过，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远处传来几声虫鸣，与潺潺水声交织在一起，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宁静。
“白淮元。”她突然唤他。
“嗯？”
“若是娶了我，可不能对旁人这般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白淮元的脚步顿了顿，回道，“好。”
高悦感觉到，托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朝阳从东边升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河岸上融成一体，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
两人抵达上党军营时，正值晨炊时分。营中将士捧着粗陶碗用早饭，值守的士兵远远望见白淮元背着高悦归来，立即扔下碗筷迎上前去。
“白将军来了！”
“白将军来了！”
士兵们纷纷放下碗箸，脸上都浮现出喜色。
“唤军医。”白淮元言简意赅，脚下未停，径直将高悦背入主帐。帐内陈设简朴，一张榆木矮榻，几案上堆着翻旧的兵书与勾画密集的舆图，角落铁架上整齐挂着擦亮的铠甲与兵器。
他小心翼翼地将高悦安置在榻上，自己却退后两步。
高悦刚从白淮元背上落地，他肩头伤口便因骤然失压而洇出一片殷红。
“你的伤……”
话音未落，帐帘便被掀起。青焰提着药箱疾步而入，身后亲兵端着铜盆热水。
“将军也太不惜命了？”青焰摇头轻叹，目光在二人间打了个转，最终落在高悦红肿的足踝，“还是先给晴月姑娘……”
“看看她体内的毒。”白淮元截口道，声音里掺着焦灼。
青焰神色一凛，立即执起高悦玉腕。纤指搭脉处，一股温润内力如溪流般探入经脉。
“中过噬心蛊？”青焰猛然抬眸。
高悦微微颔首。
“这可是禁术，哪个不怕死的用的……”青焰嘟囔。
她的指腹在高悦脉门上轻移，而后眉宇渐舒：“万幸蛊压制及时，未损根基。”
白淮元仍不放心：“**散呢？”
“老样子，只能压制，待紫金丹送到才能解毒。”青焰低声应答，转而看向白淮元，“她脚崴了，治得及时，现在该将军了。”
白淮元浑不在意地落座案前，任青焰剪开染血的衣衫。
高悦蓦地屏息——那道箭伤深可见骨，所幸周边肌理仍是鲜活的赤色。
“皮肉伤罢了。”白淮元察觉到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却在青焰清理创口时绷直了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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