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鸳时浅浅一笑,不理会他的激动,只用最平静的口吻继续解释道:
“我亲手用林氏婚约,和‘医仙’荣氏换一个解针机会;自诬犯下门规,放下门主权位,换三年解针时间;拿‘剑中四杰’的一身修为,换来解开恨心针的残命半条。输?赌局还没结束,怎么就确定我不会赢?。”
她展开右手,那颗完整的黑子落下,若是以前,棋子早化为齑粉!
“不过我也是刚知道,唯一能解针的荣老太太——死了。”
逐渐奔腾澎湃的风声,吹灭了他刚燃起的希望。
是方才何氏所言!
瞬间,全身绷紧,呼吸加快,双手紧抓住左右轮椅扶手,每一处指节都因用力而指骨突起!
“你说什么?”
她成竹在胸,不紧不慢道:
“所以,你要不要用‘柳夫人’的身份,把我这个唯一根治的病例,留在身边,赌一赌竺澄的医术,为你找一个根治之法?柳少堂……不,是柳堂主。”
深吸一口气,收起情绪起伏间的失态,靠回椅背,手中力度稍减,全身紧绷感缓缓散去。
柳羡仙右手食指,有节奏地点在,木制扶手之上,左手慢慢抚上腰间的,垂荫堂主令牌——九枝青脉盘。
“你只要一个‘柳夫人’?”
慕鸳时看着猎物终于踏进了绳圈,却不急着扎紧捆死,自负而笑:
“价码么,可以慢慢谈。你只需要带我见到竺澄,确认我的身份,而我会向你,证明我的价值。”
风声伴随着,他指尖轻点之声渐息。
片刻后,他拿起那道“追杀”的册札,狠厉、坚定地望向慕鸳时,为这场交易,锁上最可控的保险。
“如果有一处食言,我随时都愿意,为蝶舞门送上一份大礼。”
“我保证,少堂主不会失望的。”
丝毫不在意这一句威胁,含笑点头,慕鸳时调侃玩笑道:
“你我的‘情深意切’总得演上一演。对了,叫你什么?夫君?”
话音未落,满身酒气的燕北还听到这一声“夫君”,直接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直指于她!
“慕鸳时!你在做什么!林老弟在你心里,还不如这个瘸子?”
哑叔见状,已冲过来,挡在柳羡仙面前!
柳羡仙轻按上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命其退到一边。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满面煞气的燕北还,右手食指,有频率地点在扶手上。
“你的朋友,酒后失态了。”
慕鸳时有些头疼,支肘轻揉太阳穴,看着满面酒晕、脚下不稳的燕北还,抱怨着柳羡仙。
“不是你引他去道观喝酒的么?现在嫌他喝多了?”
被她揶揄自己方才安排,柳羡仙靠在轮椅背上,眼中化了一丝刻意的暧昧,慵懒道:
“不把他支走,怎与鸳儿独处温存?”
火上浇油!慕鸳时半含怒意,冷哼一声,白他一眼。
他欠林南风一条命,林南风要自己立誓,保她——自己最讨厌的人,不死。
坚守的千金一诺中,她与林南风还想、还能破镜重圆,是燕北还牢不可破的信念!
怒火中烧下,他跨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坚定道:
“跟我走!回江南,老子把你还给林南风!老子不欠他!”
柳羡仙伸手拦下哑叔,悠然冷声警告:
“你的伤,能带她走多远?”
“只要你点头——老子死都带你去见他!”
燕北还丝毫不理会耳边的威胁,双目紧紧望向慕鸳时,只要她说她想回到林南风身边,只要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被逼无奈,自己都会送她去!
万死不辞!
“放手——”
冷冷两个字,和慕鸳时不容违逆、坚毅睥睨的眼神,让抓着她手腕的燕北还,在顷刻间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剑中四杰的剑仙、是蝶舞门主,哪怕她经脉尽损。
他心底升起一个不曾想过的念头。
慕鸳时直视着惊愕、无措的燕北还。
“回去?他能给我门主之位?还是‘剑仙’之尊?”
燕北还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冷若寒冰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切断他的幻想。
“燕北还,你从来就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厌恶。又何必——自欺欺人。”
是啊,自己为什么讨厌她?
因为她惯于不计代价地算计,并且不带感情且高效地,执行那些行之有效、阴毒的谋划。
阴毒的算计,现在轮到他,背后冷汗俱下,一阵冷寒比秋意更透。
“要么,留在我身边,完成你的诺言;要么——”
燕北还的右手被她抬起,右手中的短刃,被她架到她的颈边:
“拿他送你的离星刃,杀了我。”
抬头仰视间,慕鸳时笑意清浅,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多余的情愫,有自负、狠毒,有恣意操控他人的享受,更有不计代价地下注后,赢下赌局的酣畅淋漓。
有意思。
柳羡仙悠然自得地靠回椅背,即使打算落空,但她如罂粟般的笑,以身为棋的胆色,让自己不禁着眼贪看。
怕忍不住一刀了结这痛苦之源,燕北还迅速抽回了手与短刃,双眼死死盯着从未变过的恶毒女人,口中嗫嚅着骂道: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只想逃离,转身出门走至檐下,燕北还低头看向林南风所赠的离星刃,冰冷地提醒着未尽的救命之恩。
夜色将沉,风雨裹挟着寒意,在山顶沉静悠远的钟声中,呜咽不止。
慕鸳时笑意散去,起身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门外渐暗天色。
随着挺然矗立的纤弱身影,柳羡仙缓缓抬眸。
他示意哑叔去煮一碗醒酒汤送于燕北还。
再转头,却对上她回望自己的凌厉眼神——清冽的审视之中,是对他刻意之举的防备,以及让他不适的、了然他心思的俯视与警告。
他本想,那声“鸳儿”能激怒燕北还离开,眼前的慕鸳时,就彻彻底底地依附在自己羽翼之下。
喉结滚动,带着不安与兴奋。
“怎了,鸳儿?”
“先把他伤治好。”
轻然一句,在柳羡仙面前,画下一道清晰界限。
慕鸳时笑意浮上眼眸,掩去方才凌厉之色,走到书案后坐下,主人般随意翻阅着桌上书札,直截了当道:
“替少堂主可惜。不过刀钝了,偶尔磨一磨也好。”
柳羡仙不介意她逾矩之行,只对她给燕北还的选择,有所怀疑。
“你知道他不会杀你,可他若撇下你,转身就走,你怎么办?”
她头也不抬,迅速检视翻阅过桌上的书册信札,冷漠地送上他最满意的答案。
“燕北还的死,就是你我送给彼此的,第一份礼物。”
意外,随后满意到无可挑剔。
但她冷静的答复,让他泛起一丝恐惧,下意识问道:
“他不是你朋友么?”
问出口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
面对他越界的窥伺,慕鸳时立时警觉,抬眸看向后知后觉的柳羡仙,隐下那一点怒意,淡道:
“能活着追上我,就证明他还有用。”
她还在无奈渭水边燕北还的倔脾气,随即想起范师叔,轻描淡写地开始反击:
“我那范师叔,死在渭水边了,你该派人去敛尸收棺。”
命令式的语气,柳羡仙纵使不满,可无法拒绝。
柳家的地界上,不宜与蝶舞门直接冲突,敬而远之地置身事外,是最好地选择。
给在了哑叔一个眼神后,他冷声道:
“什么时候下山?”
她扫视书架上的藏书,口吻依旧冰冷陈述,下山不是目的,最紧急的是去长安。
“垂荫堂是关中豪富,在长安也应有屋苑产业。”
直接、妥帖、高效的回答,就是不变的居高临下,让他的不悦更深。
他趾高气昂地明确最后的决定权。
“长安城中,栖云别业不比祖宅小。产业最出名的,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客京华楼。其他,商铺良田无算。可我,没说要去长安。”
背在身后的左手,中指绕着拇指指腹打圈,时停时快,如思绪飞旋。
听到最后一句,她知道该顺毛了,转身浅笑,真挚道:
“竺澄研究我这个病例,也需要时间,去长安住着更便宜,不是吗?”
偏偏她用真心实意,包裹起最真实的野心。
柳羡仙看到她手中的小动作,得意地戳破她的小心思,自傲地笑道:
“直接去长安城另起根基,可以避开我母亲掣肘;于内,日常所用女使仆役,你可以渐纳亲信;于外,我亲自坐镇,堂中各异人心,你自可得见,于你这一无所知的‘柳夫人’,才是顺势而为、利害攸关。”
慕鸳时并不否认,笃定他不会拒绝这个提议,柔声含笑道:
“知我者,少堂主也——那请你即刻命哑叔,去道观连夜准备,调派人手,明日一早直接出发。”
她至此不过一日,甚至都没出过木屋,更未见过道观中任何人!他惊讶问道:
“你何时知晓道观中,是我的人?”
瞥眼他从不屑冷淡,到惊讶警觉,她垂眸莞尔,掩下心底得意与挑衅。
比起燕北还的驴脾气,柳羡仙的小情绪控制起来有意思多了。
她走到床边,心不在焉地恭维道:
“少堂主困于轮椅,却依旧高瞻远瞩。若我猜得没错,马上有客到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