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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支队三天的工作量堪比检察院三周,但朱瑜莫名其妙觉得神清气爽。
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兴趣爱好的力量如此强大,是对李慕的好感爱屋及乌,还是她生来就是个牛马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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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主动旁观预审,朱瑜再一次错过末班地铁。
由于类似情况时常发生,李慕已经习惯在下班后加上送她回家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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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专业角度讲,从事刑侦工作需要这样的认真和热忱。学习能力、身体素质、文字表达、沟通协调,她完全没有短板,再加上法学背景,前途定然无可限量。
从个人角度讲,他资质平平,配不上这么优秀的徒弟。
也配不上这么灼热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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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其实没有明目张胆地表达过倾慕,只是偶尔送点零食饮料,给尽职尽责到堪称任劳任怨的师父当作谢礼。
朝夕相处三天,他分析案情的有条不紊,勘探现场的认真细致,抓捕嫌疑人的干净利落,写党性报告的抓耳挠腮,一一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形象越发饱满,她的好感就越发强烈。
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分享心跳的冲动也越发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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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像颗种子,得到春雨浸润,呼啸着直冲云霄。
藏不住的。
幸好,她也没想着要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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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钻声扰人清梦,朱瑜摸起手机,看见李慕发来的信息,顿时火气全消。
「需不需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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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激动得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难得的休息日,他居然甘愿放弃休闲娱乐,提出帮她搬家?
清楚她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依然主动靠近,说明他对此并不反感。
是时候把步子迈大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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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美滋滋敲下一句:「需要。」
伸个懒腰的工夫,她就收到回复:「我现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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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融融,李慕带着残留的温度敲响房门。
“来啦!”他听见一句热情洋溢的回应,紧接着看见身着奶白色连衣裙,肩披柔顺长发的姑娘,慵懒随意,和工作状态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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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朱瑜声音轻轻的,在脸颊激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嗨。”李慕微微笑,不热络,也不疏离,像掀起薄纱的微风,像墨镜背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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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风装修,整洁素净,生活痕迹最明显的莫过于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柜。
其中,除了数不胜数的书籍,还有精心摆放的盲盒玩具,拼搭完成的积木模型,和一把深棕色的吉他。
李慕内心惋惜,在刑侦支队,业余爱好往往会被工作强度压缩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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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从卧室拎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碎花塑料袋:“感谢师父对我的用心栽培。”
李慕隐约看得出里面是个扁扁的盒子,缩缩下巴以示拒绝:“本职工作,礼物我就不收了。”
朱瑜手举得老高,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你看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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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最听不得这种一句话拐好几个弯的撒娇式语调,只好伸手接过。
那是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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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认真道:“你不是说看见我就头疼嘛,吃一片就好了。”
李慕无奈乜她一眼:“我现在就得吃一片。”
朱瑜快步跑向沙发边缘停放的零食小推车,从底层掏出一瓶矿泉水,边走边拧开瓶盖,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师父请。”
李慕感觉吃一整盒也未必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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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好房门,朱瑜快走两步,跟上左右手各提一个行李箱的李慕。
她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他停下脚步,望向怀抱零食推车的姑娘:“会,怎么了?”
“我有辆自行车。车里放不下的话,你能帮我蹬过去吗?”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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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知法犯法,应该从严处置。”对于后备箱关不严实,自行车扶手裸露在外的现象,朱瑜发表如此评论。
“那绑车顶?”李慕抬头看向车顶,“你家有绳子没?”
“有没有绳子,取决于车划坏算你的还是我的。”
“当然算你的。”
“那可以有。”
“要是算我的呢?”
“也可以有。”
“那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看看你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肯吃布洛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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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庄重气派的市局大楼,市局小区稍显破败。
小区一共六栋楼,原本居住的都是职工和家属,随着人员流动和商品交易,最终只剩靠马路这一栋还保持着宿舍属性。
李慕就住在这栋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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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棚年久失修,阳光穿过巨大的孔洞照在李慕脸上。他强行挽尊说:“小区破一点也有好处,不招贼惦记。”
朱瑜差点翻白眼:“这栋楼除了警察就是家属,多不长眼的贼敢惦记?”
“不是啊,还有你。你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家属。”
“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既是警察又是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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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过于直白,李慕仓皇逃窜:“你……你信我的,这个车,不上锁都丢不了。”
朱瑜以吸食他的慌乱为乐:“那不锁了,丢了你赔就行。”
“行。”
“两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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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李慕下巴有落地趋势,“所以你刚刚说的车划坏,是指我的车把你的车划坏?”
朱瑜答得理所当然:“不然呢?”
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李慕清楚这是玩笑。不然,他单手提起自行车,草草扔进后备箱那一刻,就会听到尖叫。
话又说回来,两万八的自行车,他是真想蹬一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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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一步一级台阶,意外发现自己的速度敌不过蟑螂,不由得眼前一黑。
李慕眼疾手快将其踩爆,漫不经心道:“没事,老邻居了。”
朱瑜皱着眉头绕过那一小滩飞溅的汁液:“你对待邻居的态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家里有药,等下拿上来给你。但是这玩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加油吧。”
“多见见人类尸体就好了,早晚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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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眼前又一黑。
用人类尸体来培养耐受,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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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成谶,正挥着拖把,李慕接到电话,得知长青河入海口浅滩上发现一具女尸。
没有不尊重死者的意思,他转过头,看向厨房内擦拭油污的朱瑜,语气寻常:“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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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步入警戒线,死亡的气息就像只冰冷的手,猛地扼住朱瑜喉咙。
那是一种极具辨识度的压迫感,能让人在一瞬间汗毛树立。
空气里漂浮的每一粒尘埃,都在诉说生命戛然而止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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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尸高度腐烂,皮肤苍白,口鼻处有明显蕈样泡沫。法医初步判定为溺亡,死亡时间三至七天,具体身份有待查明。
和辖区派出所民警交接过案件细节,李慕回过头,发现朱瑜眼里的震惊已经被兴奋取代。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怪物。
好一个绝佳的警察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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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近期上报的失踪人口比对过后,尸体身份得到确定。
赵一敏,女,14岁,长青人,五天前失踪。
报案人是赵一敏的母亲,王娟。据她描述,当天中午,女儿出门前和她吵过一架,所以直到夜里十点半仍迟迟未归,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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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看案卷记录,朱瑜都能猜到王娟得知消息后会有多么痛不欲生。
她会怪罪自己为追星这么点小事和女儿吵架,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报警求助,甚至会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一名母亲。
她一定愿意倾尽所有,来交换女儿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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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放下电话,看见一旁的朱瑜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奇了怪了,直面尸体时浑身是胆,到了最简单的通知家属环节,居然怕成这个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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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一时无法理解,但为了避免更大的惊吓,还是趁着家属赶来的间隙把朱瑜送回了家。
办案不能一蹴而就,哪怕她再强大,也需要个适应的过程。
彼时已是凌晨三点,他说:“什么都别想,洗个澡,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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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阴影不肯随着冲刷而离去,朱瑜就那么一直站在花洒底下,直到水流变得温吞,变得冰冷。
躺在陌生的床上,她还在思考生存与死亡的界限。
是脑功能丧失,是最亲爱的人接受并告别,还是最后一份思念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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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淡的光团照亮头顶一小片天花板,朱瑜侧头,看见亮起的手机屏幕。
李慕发来一条消息:「睡了吗?」
她不确定讨论这种不着边际的哲学问题是否妥当,想了半天,还是回复:「没呢。」
「需要聊聊吗?」
「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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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五分钟,朱瑜听见一阵叩门声,又轻又缓。她丝毫没有主人风范,不仅没开灯,还邀请客人坐在一张堆满行李的沙发上。
李慕倒也不介意,只是柔声说:“难受是正常的,我们班上二十多个大老爷们,第一次见尸体吐了一半。最垃圾的就是我,之后好几天吃不下去饭。”
朱瑜从没想过要从如此奇怪的角度获取安慰,但笑一笑的确放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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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侧侧身子,换个更舒适的姿势:“咱局里有个黄姐,以前是心理医生,现在在禁毒支队干预审,热心肠,爱给各种同事答疑解惑。你要是自己转不明白这个弯,可以过去找她试试。”
听他讲这么长一段话,朱瑜心情愈发轻快:“跟你聊就挺有用的。”
“真的?”李慕眉毛一挑,“那我定价六百一小时怎么样?”
“太贵了,看在我是你第一个顾客的份上,打个折。”
“打骨折,六十。”
“我攒够了一定找你。”
“今天开业大酬宾,免费赠送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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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知道他是好意,但死亡哲学问题无法靠沟通解决,而是需要自己慢慢消化。更何况天都快亮了,就算他是铁打的,也该休息了。
她说:“好得差不多了,赠送这次留着以后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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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突然意识到深夜到访并不礼貌,起身告别:“行,那我走了。”
下楼的脚步里藏着不解,他暗自琢磨,明明平常分寸感很强的,怎么大半夜莫名其妙跑到女同事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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