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暗的地脉深处传来低沉搏动,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人的神魂。
那颗被九重锁链缠绕的黑色核心——心魇之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表面裂痕蔓延,渗出浓稠如墨的雾气,每一缕都带着腐蚀神识的怨念。
苏云清瘫坐在地,唇角血迹未干,胸膛起伏微弱,心灯在他掌心只剩一缕残焰,摇曳如风中残烛。
可那光,却始终未灭。
谢无渊单膝跪在他身侧,左肩贯穿的剑伤仍在渗血,右臂却牢牢环住他的腰,将他护在怀中。
他抬头环顾四周,只见祭坛四角浮现出九颗血色星纹,交织成阵,将出口彻底封死——九星锁魂大阵,传闻中连元婴修士的神魂都能磨灭成灰。
“走。”谢无渊低声道,声音沙哑如刀刮铁石。
他一手横抱起苏云清,脚下轻点,欲破阵而出,却在触及星纹的瞬间被一股巨力弹回,整条手臂麻痹如断。
苏云清咳出一口血,抬手按住他胸口:“别……浪费力气了。”他目光落在那道由第九字符文“心”所标记的地裂之上,裂隙深处,隐约有微光呼应着他的心灯。
“标记已成,但若无人留下灯种……后人即便再有觉醒者,也再无法触碰天道之隙。”
谢无渊眸色骤冷:“你要留?”
“我必须留。”苏云清喘息着,指尖轻抚过双心契的纹路,那印记正随着心灯的衰弱而黯淡。
“这盏灯,不是我一个人的。是青冥宗百年前殉道者的愿,是墨松执事藏了三十年的悔,是青絮守到魂飞魄散的执念……更是你,一次次挡在我身前,用剑与命为我争来的光。”
他抬眼望向谢无渊,目光澄澈,如雪后初晴的天光。
“若我成灰,这灯也就灭了。”谢无渊忽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低沉得近乎窒息,“那我便斩尽天下灯,让这天地,再无一丝光亮。”
苏云清怔住,随即苦笑:“你……还是这般极端。”
话音未落,一道佝偻身影踉跄走入祭坛残光之中。
是墨松。
这位曾隐于天衍剑宗百年、沉默如石的老执事,手中捧着一盏残破青铜灯,灯身斑驳,铭文残缺,却隐隐与心灯共鸣。
那是青冥宗遗失已久的“执灯台”残器——百年前,正是这盏灯,在宗门覆灭之夜被藏入地脉,成为唯一未被抹除的火种。
“我当年……在门外听见了。”墨松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听见宗主说‘灯种不可断’,可我怕了,我逃了……我苟活百年,只为等今日赎罪。”
他猛然将青铜灯置于地裂边缘,双手结印,体内金丹轰然爆碎!
“以我道基为引,反启封印通道——请诸君之愿,再燃一瞬!”
狂暴的灵力如江河倒灌,涌入青铜灯。
灯芯微闪,继而迸发出一道苍青色光流,与苏云清掌中心灯残焰交缠,竟在虚空撕开一道短暂光径——直通地脉最深处,心魇之核的核心裂隙!
就在此时,一缕淡如薄纱的女子残影浮现于苏云清面前。
青絮。
她曾是青冥宗最后一位守灯灵使,魂魄被炼入血墙百年,此刻终于得以脱困。
她指尖轻触苏云清脸颊,冰凉如夜露。
“我们守灯百年,只为等一个不怕死的人。”她低语,眼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澄明,“你来了。”
她将指尖凝聚最后一缕执念,化作一簇净焰,轻轻融入心灯残焰之中。
光,竟微微亮了一瞬。
“灯下无影,誓不成灰。”她轻声呢喃,身影如烟散去,唯余一句回响,在祭坛中久久不散。
角落阴影里,一道残影缓缓浮现——影十八。
他是影七后人,世代潜伏于暗处,只为传递最后的机关密令。
他嘴唇未动,声音却如古钟回荡:
“三更启,九曲归,灯在人在。”
光径骤然稳固,青铜灯与心灯共鸣至极致,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道通路。
苏云清望着那通往地心的光路,知道时间无多。
他缓缓抬起手,凝视着掌心双心契的纹路,又望向怀中人。
谢无渊一言不发,只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仿佛要将他的脉搏嵌入自己的血肉。
苏云清轻轻笑了。
“别拦我。”他低声说,“这一次,换我为你开路。”
他闭上眼,以双心契为引,将心灯最后的残焰,缓缓按向地底裂缝。
就在那焰火触地的刹那——
心魇之核表面,骤然浮现出一道前所未见的光纹。
光径幽深,如一道撕裂幽冥的伤口,直贯地脉核心。
苏云清闭目凝神,掌心残焰与双心契的纹路共鸣,血脉中流淌的不仅是灵力,更是无数守灯者未尽的愿火。
他知道,这一刻不是终结,而是将命脉交托给未来。
“这不是终结……”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地底的轰鸣吞噬,“是开始。”
心灯最后一缕焰光缓缓沉入地裂,如同归巢的孤鸟,义无反顾。
刹那间,那颗膨胀至丈许、怨气滔天的心魇之核猛地一震,表面墨色如潮退去,一道逆向浮现的光纹骤然亮起——正是“心渊归愿誓承心”九字符文的倒影,却与原咒截然相反:光纹流转,自下而上,如根系破土,承接万念。
这并非封印,而是唤醒。
苏云清的身体骤然一软,心口一滞,仿佛魂魄被抽离。
心灯熄灭了,彻彻底底,再无半点微光。
可就在他胸腔深处,一点极细微的跳动悄然留存——如初春冻土下蛰伏的种子,微弱,却坚定。
灯种已成。
它不依附于灵力,不依赖于肉身,而是以执念为壤,以牺牲为雨,埋入天道裂隙最深处。
他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青絮的净焰、墨松的道基、谢无渊的剑魄、他自己燃烧的神魂……皆化作这一粒火种的养分。
百年的黑暗守望,终于等来一次微光破晓。
身后,青铜灯轰然碎裂,墨松的身影在苍青色的灵爆中缓缓消散。
他佝偻的身躯站得笔直,仿佛重回百年前那个雪夜,执灯立于宗门之巅。
飞灰卷入光流,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残影,朝地裂深处深深一拜,而后彻底湮灭。
祭坛崩塌的巨响如雷霆炸裂,石柱倾颓,地脉翻涌。
云崖子怒吼着破空而来,黑袍猎猎,手中魔刃直指光径:“你们妄动天机——该死!”他一掌轰向苏云清,欲毁灯种于萌芽。
可就在掌力触及光径的瞬间,反向开启的封印之力猛然爆发!
九星锁魂大阵的符文倒转,血星逆流,竟将那股滔天魔气尽数反弹!
云崖子闷哼一声,被震得倒飞而出,口中喷出黑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封印怎会反噬?!”
光径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逆天之举。
谢无渊眸色如寒渊,左肩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却依旧稳稳背起已然昏迷的苏云清。
他的剑魄早已残损,可双心契仍在——那一道与苏云清神魂相连的印记,正微弱却执拗地跳动着,如不肯熄灭的余烬。
他一步踏上光径,脚下虚空寸寸断裂,可那道由愿力撑起的通路,竟在崩塌中不断延伸。
他低头,看见苏云清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一丝笑意,仿佛梦中也无悔。
风雪已在光径尽头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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