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似有千针攒刺。
光径尽头,天地失色。
谢无渊背着昏迷的苏云清冲出地脉裂口,脚下碎岩飞溅,身后轰然巨响——祭坛彻底崩塌,九星锁魂大阵的符文逆向爆发,血星倒流如瀑,将云崖子那道黑袍身影狠狠震退百丈。
魔气翻涌中,他半跪于断崖之上,口中黑血不止,眼中尽是惊怒与不甘。
“封印……竟被反启?!”
可此刻无人回应他。风雪吞没了怒吼,也掩住了残存的血腥。
谢无渊脚步未停,一步踏出深渊。
寒风吹乱了他素来冷峻的发丝,左肩伤口再度崩裂,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苏云清苍白的脸颊上,像一滴不肯坠落的泪。
他低头,看着怀中之人毫无血色的唇,心口那道双心契的印记正微弱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苏云清。”他低唤,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醒过来。”
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一道轻盈身影自雪雾中掠出——小铃自虚空跃现,赤足点雪无痕,净瞳如琉璃映照天地。
她目光落在苏云清心口,瞳孔骤缩。
“灯种……快灭了。”她声音颤抖,“它需要愿力续火,否则一旦彻底熄绝,神魂将永堕虚无,连轮回都不入。”
谢无渊眸光一沉,没有半分迟疑。
他抬手,剑指划过自己手腕,精血喷涌而出,落入苏云清唇间。
与此同时,他闭目凝神,剑心之力自双心契纹路缓缓渗入对方神魂深处。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了一息。
灯种微闪。
如寒夜中一点萤火,颤巍巍地亮了一下。
苏云清在昏沉中坠入梦境。
风雪祭坛之上,一位苍老身影背对他而立。
青袍猎猎,袖口玄纹流转,与空中悬浮的玉虚印交相辉映,仿佛共鸣着某种久远的誓约。
“师尊……”他喃喃。
老人未回头,只低声呢喃:“双纹合契,方启归途。”
话音落,玉虚印骤然翻转,背面竟浮现出一道逆阵图纹,隐于符篆深处,似被刻意封印。
而那图案的轮廓,竟与苏云清胸口的灯种跳动频率完全一致!
“等等!”苏云清欲上前,可风雪骤起,将那身影吞没。
他猛然惊醒,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血——血中竟缠着细密金丝,那是神魂受损的征兆。
但他顾不得痛,强撑着坐起,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青冥令纹拓本,死死按在心口。
“灯种……再燃一次……”他咬牙低语。
刹那间,那点微弱跳动骤然泛起幽光,一道残缺符文自灯种中浮现——正是玉虚印背面隐藏的逆阵图!
虽不完整,却已勾勒出路径核心:唯有以“心渊归愿”为引,逆写封印咒言,方可开启反向通道。
苏云清指尖发抖,眼中却燃起火焰。
“原来……师尊早知道祭坛可逆启。”他声音虚弱,却带着彻悟的锐利,“只是缺一把‘钥匙’——能点燃灯种、唤醒愿力之人。而三百守灯人……他们不是叛徒,是被献祭的牺牲品!”
谢无渊皱眉,剑眉紧锁:“你如今灯种将熄,神魂残损,再入禁地,便是送死。”
“可若我不去,”苏云清转头看他,嘴角竟扬起一抹笑,温润如旧,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锋芒,“谁替三百守灯人翻案?谁替师尊讨一个‘殉道’而非‘叛宗’的清白?”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丹丸——通体灰暗,仅余一丝微光流转。
那是当年为压制谢无渊体内“三千浮屠”所炼的“续命灯烬”,如今已是最后一粒。
他毫不犹豫吞下。
霎时,一股灼热气息自丹田炸开,短暂稳住溃散的灵脉。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眼神却愈发决绝。
而后,他抬起手掌,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淋漓。
他将血涂抹于青冥令拓本之上,低声喝出那句早已刻入骨髓的誓言:
“天道不言,我便自书章程!”
话音落,拓本骤然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中,一幅完整逆阵路径缓缓显现——旧盟秘道,自地脉底层蜿蜒而上,直通祭坛核心。
那是一条从未记载于任何典籍的路,是百年前被强行抹去的真相通道。
谢无渊凝视那火焰,眸底寒光涌动。
“你要走这条路,我陪你。”他声音冷,却坚定如铁。
苏云清望向他,轻声道:“这一次,不是药师与剑尊的交易。是我苏云清,向这天地讨一个公道。”
两人并肩而立,迎着风雪,再度踏入地脉裂谷。
幽暗深处,寒气刺骨,岩壁上残留着古老血纹,仿佛仍在低语着百年前的哀鸣。
就在他们即将深入之际——
前方雾气忽凝。
一道佝偻身影缓缓浮现。
墨松。
他残魂未散,手中仍捧着那盏残破的青铜灯,灯火将熄,映照着他枯槁的面容。
他抬起头,声音虚弱至极,却一字一句,清晰传来:
“当年……我奉命封锁密道。”风雪凝滞,地脉裂谷深处却暗流涌动。
墨松的残魂在说出那句“我替他们点一次灯”后,身形如沙砾般簌簌剥落。
他手中那盏残破青铜灯却骤然亮起,幽蓝火光自灯芯迸发,仿佛自远古唤醒的遗愿之焰。
火焰腾空而起,并未灼烧,反而如水波般荡开一圈涟漪,岩壁间竟裂出一道隐秘水道——石阶自深渊浮出,蜿蜒向下,没入黑暗深处,仿佛由无数冤魂的叹息铺就而成。
苏云清望着那阶梯,指尖微颤。
他认得这光。
三百年前守灯人祠堂里,每夜子时点燃的长明灯,便是这般颜色。
那时师尊总在灯前静坐,一坐就是整夜,背影孤寂如碑。
如今他才明白,那不是祭奠,是镇压;那灯不是香火,而是封印。
“第九字‘心’,非指心魇,而是‘心契’。”青絮的残影自血墙角落浮现,声音如风中游丝,却字字入骨。
她的形体近乎透明,唯有一缕执念不散,如同净焰最后燃烧的余烬。
“唯有双生愿力,才能撕开锁链……苏云清,你与谢无渊的双心契,不是束缚,是钥匙。”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缕青烟,融入苏云清心口灯种。
刹那间,那微弱跳动的火苗猛地一颤,竟泛起金红交织的光晕,如同沉睡的血脉被唤醒。
谢无渊站在他身侧,未语,却已横剑于前。
剑未出鞘,寒意已割裂空气。
他目光冷峻扫视四周,感知着地脉中潜藏的禁制波动。
他能感觉到,这水道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某种古老的愿力法则强行开辟——短暂、脆弱,随时可能崩塌。
但正是这份脆弱,才更显悲壮。
“你还能走?”他侧首,低问。
苏云清点头,步伐却未停。
吞下的那粒“续命灯烬”正在体内燃烧,每一息都在透支神魂本源,但他已顾不得了。
灯种每一次跳动,都像在重演三百年前那一夜:青冥弟子跪伏于祭坛之下,被活埋于密道之中,无人呼救,只因誓言锁喉,忠诚信仰反成屠刀。
他踏上第一级石阶,足下寒水微漾,映出他苍白面容。
可那双眸中,再无迷茫。
身后,风雪骤然撕裂。
云崖子立于断崖之巅,黑袍猎猎,手中玉虚印悬浮半空,九星锁魂大阵的符文再度凝聚,星辰倒悬,血光如网,封锁四方退路。
他目光冰冷,落在苏云清背影上,似笑非笑:“你毁不了祭坛,也救不了任何人。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苏云清脚步一顿。
寒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角,心口灯种微弱闪烁,仿佛随时会熄。
他缓缓抬手,贴于胸前,掌心下是那颗残存的火种,是三百亡魂未散的执念,是师尊临终前无声的托付。
他没有回头。
只轻声道:“我不是来救人的。”
风雪忽止。
万籁俱寂。
下一瞬,灯种骤然灼热,一道刺目金光自他掌心炸开,顺着水道岩壁蔓延而上——光痕所过之处,石面浮现出一道倒置的符文,九字隐现:心渊归愿誓承心。
那不是攻击,不是破阵,而是标记,是烙印,是将“法则之隙”刻入天地根基的逆誓。
火种已埋。
只待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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