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勉心情由阴转多云,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作揖:“小民见过褚大人,这一趟辛苦褚大人看顾我家小弟。小民这就带小弟回去了,不劳烦大人相送。”
“既是揭公子的兄长,也就算不上外人,本官不妨直说了,”褚立立见二人转身要走,赶忙伸出手也抓在二人相贴的皮肤上,强硬地拉住,他毕竟也是低级武官,手上力道不小,“大人派了差事给揭公子,揭三哥可不要阻拦的好,今日酉时保准把人给你送回来。”
云思勉不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揭含楚。
揭含楚笑意更深,甚至有些讨好:“褚大人,尹大人可是只拨了咱们两个人负责差事吗?不若把我这三哥也带上,我家三哥非常能干,用过的都说好!”
不知道自己被谁给用过的云思勉笑渐不闻声渐悄。
褚立立有些为难,中郎将大人确实没再多点人手。他见云思勉长身直立,身侧的剑也绝非常物,竟也让他动摇了.
“那……立立哥,咱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揭含楚真诚发问,把临时专案组领导权交给了褚立立。
实话说,褚立立本人并没有单独办案的经验,更多时候只是做尹奂希的侍卫,指哪打哪。他能做事,但不会想事。
人问到头上了,哪怕他心里发虚,褚立立还是端起了架子,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用下巴看着揭含楚。
揭含楚倒无所谓,至少褚立立知道自己不晓事,不会不懂装懂瞎指挥,这样老虎很适合他来假一假威风。
他怕云思勉又不合时宜的笑把人给惹恼了,假做进言上前一步踩上云思勉的脚,面露思索:“立立哥,我爹以前是县令,我见他以前办案时,是先去了案发现场,还查了死者和案件相关人员的身份……不如,咱们先去案发现场?学生只知按图索骥,一切单凭大人决断。”
褚立立不觉得揭含楚的话有任何弦外之音,他本就有些喜欢揭含楚,又发觉这话很有道理,不假思索就领着人又回到了西城根。
虽说尹奂希手下的人没有办案经验,但上洛县令却把是办的井井有条。这位朱佑朱大人先是把剩下的灾民迁去了南城根,还留了些衙役守住案发现场。
褚立立三人到时,除了倒在泥地上的米粥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锅碗瓢盆还呆在原先摔落的位置。
三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还请大人明示,咱们是否要去查探一番这些物证?学生以为既然是中毒,兴许能从盛粥的陶碗和煮粥的大鼎……等等,怎么是用鼎煮粥?”揭含楚有些意外,这么大的鼎县衙里恐怕没有,但煮粥确实很方便。
果然,褚立立回忆了一下:“昨天大人去征粮时特意借了几口大锅,后来拿出来的大铁锅大人又嫌不够大,最后还是宋家抬了尊铜鼎来。”
揭含楚觉得那铜鼎很特别,通身爬满仙兽的纹路。缭绕的云气之间,仙鹤引颈长鸣,灵鹿回眸凝望,还有青龙与白虎的身姿穿云破雾。鼎下的三足也被塑成熊的形态。
这么雄浑的鼎拿出来煲粥?揭含楚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心中感叹有钱人就是豪横。他扒在半人高——也就是四分之三个自己那么高的鼎口往里看,里头还剩着微微冷却表皮凝固的白粥。
他在摊子上拿过一只干净的陶碗,往里头舀了一勺米粥。
云思勉余光一直注意着揭含楚,见状他大呼:“别喝那个!哪里那么贪嘴什么东西都要吃!”
揭含楚:……
“我不吃,狗吃,行了吧。”
揭含楚还真没在阴阳他,拜托衙役大哥去寻一只狗,等了许久发现带回来的是一只半只手臂长的耗子。
那大哥提着尾巴,大耗子一个劲地胡乱挣扎,做起了仰卧起坐。揭含楚看得身体发毛,让大哥把碗里的粥拿给耗子吃了。
吃完不到半刻钟,活蹦乱跳的耗子就死翘翘了。
褚立立见了勃然大怒:“果然是粥有问题!我们先去找煮粥的那些妇人,还有出米的大户,一个也别想跑!”
揭含楚不置可否,顺道提醒:“还有那尊铜鼎也查查。”
说着,揭含楚拉着云思勉往反方向走。
褚立立以为人不认识路,大喊道:“反了,咱们走这边!”
揭含楚挥挥手:“褚大人,大户那边您比我们这些小民能说得上话些。我同三哥去看看尸体,咱们酉时一刻在官衙碰头!”
褚立立眨眨眼,云思勉腋下夹着揭含楚一溜烟没影了。
“真要去替那尹奂希办事?若被人划到外戚一派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云思勉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部分飘飘忽忽进了揭含楚耳朵,觉得有些痒。
他将扫在耳侧的碎发撇在耳后:“去呗,横竖咱们现在也出不了城。那位尹大人还挂着太学博士的官位,说不准明年我在他手里混日子呢。”
不知怎得,揭含楚突然想到那个坐在空荡荡龙椅上的瘦弱小皇帝,挑了挑眉:“咱们既然下定决心要举大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外戚的路子不失为一条捷径。”
“说的也是,”云思勉看着揭含楚志在必得的神情,心中某处变得柔软,下一瞬又罩上了层层铁甲,“总归我会保护好你的。”
听到这话,揭含楚抓着云思勉手臂的手收紧了些。虽然他不明白尹奂希在那时为什么想杀云思勉,但只要自己跟在他身边,尹奂希应当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尸体被县令带回了县衙,如今已至仲秋,在凉爽干燥的天气去看尸体也算不上特别折磨。
刚带着谒者的手令进入县衙,堂内一片云雾缭绕熏得二人泪眼汪汪。
云思勉用袖子挥开周围的浓烟,不留神倒吸几口呛着了肺咳嗽不止。
揭含楚顺着他的背轻轻拍打,眯着眼看见里头似乎有反射的银光,隐隐约约传来自己听不懂的人话。
“咳咳、咳……朱大人何在,本官携尹大人手令特来查案。”揭含楚一身红衣在烟雾中十分显眼,待目能视物后发现一把软剑横在自己胸前。
揭含楚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把软剑随着握剑人的颤抖也止不住地上下震动。
他的目光顺着软剑往上移,见那人穿着本色麻布的曲裾,一根粗糙的麻绳权当腰带系在腰上。发髻上戴着一块黑色的头巾。
这人穿得好奇怪。
咳得终于缓过来的云思勉刚直起身,就见一人横着剑指着揭含楚,登时目眦尽裂拔剑相向。
那人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先前隐在浓烟中并未发现。
云思勉剑还没拔出,那人便一下子扔下剑边跑边喊:“鬼啊!红衣厉鬼!玄衣水鬼!啊啊——”
堂中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哭爹喊娘,听上去还有谁把谁给踩着了。
揭含楚看看自己,哦,红衣厉鬼。又看看云思勉,哈哈哈哈玄衣水鬼。
穿过烟雾,一大一小一黑一红两只“鬼”坦坦荡荡站在横七竖八颠鸾倒凤的众人面前。密闭的堂内烧着两个炭盆,仍然飘荡着浓厚的灰烟。
堂下有躺着的尸体,也有躺着的**,相得益彰。其中一蓄八字须的中年男人穿着繁复的深衣躲在八仙桌下,看上去也吓得快要死了。
揭含楚直直向他走去,打开尹奂希的手令:“朱大人……”
朱佑吓得一哆嗦,猛地一颤脑袋就要顶上桌板,揭含楚赶忙伸出手臂挡在朱佑头上。
面前之人一声闷哼,朱大人才堪堪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竟是直接破口大骂:“奶奶的你个小兔崽子要吓死老子……”
然后他就骂不出来了,剑尖直抵鼻尖,他双眼盯成了斗鸡眼。
“哎,‘褚大人’何必对朱大人动粗呢,”揭含楚不快地按下剑尖,伸手作势要把朱佑从桌底拉出来,“本官是虎贲郎中‘李乾乾’,那位大人是虎贲郎中‘褚立立’,我二人携中郎将尹大人手令前来协助朱大人查案。”
朱佑被唬得一愣一愣,迎上揭含楚不怀好意的笑:“朱大人还要顶着本官的手臂多久?”
八面剑再次逼近。
朱佑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站直了还想给自己找回场子,却见那“李大人”面露忧心,惴惴不安地和自己说着话:“本官差点被那个歹人给宰了,还好朱大人没事,不然尹大人可要伤心了……”他话音一转,指着已经化作一滩烂泥的麻衣人,“褚兄,劳烦你替朱大人把那贼人处理了吧,看把朱大人吓得。”
“大人!大人!”那麻衣人赶紧招呼道,“大人,在下不是贼人,在下是县令大人请来作……”
云思勉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换了个方向,直逼身前的朱佑:“原来是县令大人请来做掉我们的?”
哦呦,云兄挺上道嘛!
刚有了点气势的朱佑又开始两股战战:“大人……”他回忆了一下这小孩模样的年轻人似乎自称“李钱钱”,虽然对其年纪感到讶异,但想到也许对方是京中官宦子弟进去挂职的,也不敢怠慢,“李大人,褚大人,放下剑。哈哈,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揭含楚和云思勉一左一右坐在堂上,听朱佑颤颤巍巍地解释着:“大人,那人是下官寻来的方术士,来为死去的灾民作法。”
方术士?揭含楚目光垂落到跪在堂下的麻衣人身上,似乎对他把活人看作厉鬼的功夫很是怀疑。
方术士被盯得背上发毛,连忙往朱佑身边缩了缩。
朱佑也是个会做官的,心知在治下因放粮死了十多人自己铁定玩完了,但上头好歹有谒者顶着,若是好好配合兴许还能落个功过相抵。他差人喊来两个老仵作帮忙查验尸体。
揭含楚推了云思勉去尸体旁盯着,自己则同朱佑和方术士聊起了天。
聊天的话题无非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主要还是今年夏天的水患。朱佑这才细细观察起了这位“李乾乾”大人。
“不知李大人是哪家的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竟也能随着天子谒者巡游各地。”朱佑揭开茶盖,在杯沿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笑意恭维。
揭含楚没动那茶:“少年英雄不敢当,顶多是个少年才子罢了哈哈哈哈哈……”他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扯了个慌,面不红心不跳:“家祖乃九卿太常李大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