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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飞升

九佑的道袍被晨光染成金箔色时,他正站在钱塘江的潮头。

手里的桃木剑划破水雾,将那只作祟的鱼妖钉在礁石上,剑身的血珠坠进浪里,瞬间化作细碎的金光。

这是九佑斩杀的第一百只妖魔,功德簿上已无空白可落笔,天边的云层里隐隐传来仙乐,那是白日飞升的征兆。

油纸伞悬浮在他背后,轻轻摇晃,宝慈的声音带着潮气钻出来:“道长,这鱼妖鳞片的颜色真好看,像道长上次买的糖的糖纸。”

宝慈的魂体在伞里飘来飘去,小手指着礁石上闪着蓝光的鳞片,红头绳在透明的魂体上晃悠悠的,和五十年前九佑初见她时一样。

这五十年,他们走过了太多地方。

在岭南沼泽杀过吸血的僵尸,宝慈从伞里飘出来缠住僵尸的脚踝;在秦岭深山斩过吞人的树精,宝慈躲在伞里轻喊“道长,左边第三根枝桠藏着妖气”;在蜀地古镇收过勾魂的灯笼,宝慈害怕地抱着小兔子,却仍不忘提醒九佑“道长小心,灯笼里的火苗会噬魂”……

九佑的功德越来越厚,道袍上的褐褚血迹渐渐被仙光涤染成金色流云纹,油纸伞上褪了亮的月白色却慢慢被岁月浸泡为更黯淡的昏黄色。

潮声渐退时,天边层云忽然裂开一道金缝,祥光从缝里漫涌出来,托着座虹桥的虚影。

桥上站着几位仙官,瑞气蔼蔼,衣袂飘飘,似乎是来接引九佑飞升的使者。

九佑望着虹桥,喉结动了动,赶忙收起悬浮身后的油纸伞,把伞抱在手中。

手里的油纸伞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伞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

“道长,我们不去那里好不好?”

宝慈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哭腔,魂体撞得伞身咚咚作响,“宝慈听说,天上没有糖果,没有红枣蜜饯……”

九佑握紧伞柄,掌心传来熟悉的凉意。

这五十年,他早把伞骨的纹路摸得熟稔,哪根伞骨上刻着“平安”,哪道伞缝里藏着宝慈偷偷塞下的枫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仙官的声音在云端响起:“九佑道长,福生无量,功德圆满,先了尘缘,后入仙班。”

九佑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伞,昏黄伞面上沾着的钱塘江潮气,正被他掌心的仙光一点点烘干。

宝慈的魂魄贴在伞面内壁,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红头绳蔫蔫地垂着,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不知为何,九佑猛然忆起初遇时,宝慈往他手里塞红枣蜜饯的模样,那时她的指尖带着灶火的温度,如今隔着层油纸,只剩魂体特有的微凉。

“宝慈,听话。”九佑的声音发紧,“我送你去投胎,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有爹娘疼,有红枣蜜饯吃,再也不用跟着我四海为家、风餐露宿了。”

油纸伞猛地往下坠,带着他的手臂往下沉。

宝慈的哭声从伞里溢出来,混着小兔子的尖啸:“我不要好人家!我只要道长!道长,我不走,我想一直吃红枣蜜饯,我想听道长给我诵经唱歌……”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像是想起什么,“道长,你是不是嫌宝慈是孤魂野鬼,带不进天上?”

九佑的心像被桃木剑一剑扎穿,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云端的仙乐越来越响,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可他偏偏摸到了昏黄伞面上那道细微的裂痕——

那是前年在华山斩巨蟒时,被妖风刮出的伤,宝慈的魂体就是从这道缝里钻出来,用小小的手捂住他流血的伤口,说:“道长别怕,宝慈给你捂着”。

“不是的,宝慈,”他哑着嗓子说,“天上太冷,不适合你。”

“那我就做你伞上的一根骨,剑上的一道纹,道袍上的一根线!”

宝慈突然拔高声音,魂体撞得伞体剧烈晃动,昏黄的油纸伞面竟被她撞出个小小的破洞,一缕红影从洞里挤出来,“我不要跟你分开!我不投胎!魂飞魄散也不投胎!”

金光从云端涌来,像要把那缕红影撕碎,九佑急忙用袖子捂住破洞,把油纸伞死死抱在怀中。

仙官一声叹息,虹桥虚影消失在云缝里。

云缝渐渐合拢,屏蔽了仙乐,掩盖了金光。

九佑怀里的油纸伞渐渐安静下来,只传来细微的抽噎和雨打枯荷般的啪啪声。

日正当中时,九佑坐在一间废弃的破道观阶前,背靠一扇半边脱落的殿门,仰观变幻的云影天光。

破道观里,残垣断壁,蒿草侵阶,供桌坍塌,神像蒙尘。

他已在这儿歇宿个把月了。

这间破道观总会让他想起从前的长春观,大约因为它们都又小又破吧。

油纸伞躺在他腿上,身旁还放着一小包红枣蜜饯——是之前他从集市上买来的,宝慈最喜欢吃的那种。

五十年的劲风,把九佑的青丝吹成了霜色。

他用长满老茧的手细细摩挲腿上的油纸伞。

伞面被岁月浸成了昏黄,早已看不出原本清新淡雅的月白色。

边缘的竹骨断了两根,是大前年在漠北斩沙妖时被妖气蚀的。

他后来用铜丝勉强缠接上,却总在大风时屡屡摧折,断了接,接了断。

“道长,山上的枫叶红了,我们去赏枫叶好不好?”

宝慈的声音从伞里钻出来,还是那副脆生生的童音,带着点撒娇的尾调。

这五十年,她的魂体一点没变,红头绳依旧鲜亮,只是油纸伞的结界越来越薄,有时在阳光下,也能看见她趴在伞面上,细数九佑新添的白发。

九佑没应声。

他掀起道袍的袖子,露出手背上有些松弛的皮肤,那里又多了块淡褐色的老人斑,是上个月刚冒出来的。

五十年来,九佑打过上千场斋醮,超度过上千个亡魂,好多亡魂的坟头草都已跟他一样高。

而他自己,跋山涉水时腿脚不再利索,背重赶路时痛得直不起腰,夜里咳得睡不着,晨起梳头时总会有几缕白发落进木梳的齿缝,像被严霜打过的枯草,连斩妖时擎握桃木剑的手,也不时莫名发颤,使不出力道……

他越来越害怕这副皮囊终究要归为尘土,害怕斩妖除魔积下的功德抵不过岁月这把无情的刀。

云端的仙乐,这几年听得越来越清晰。

尤其是月圆之夜,那声音像带着钩子,挠得他心头发痒。

他在心里反复数算过功德,知道钱塘江潮来时,仙官也会踏云而来。

可他背后的油纸伞,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坠了他五十年。

“宝慈,”九佑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该去投胎了。”

伞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有细细的抽噎声传出来:“我不。”

“你看我,”九佑把伞捧到面前,“我老了,脸上都是皱纹。等我死了,谁给你挡着阳气?谁给你念诵经文?到时候,你会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我不怕!”宝慈的魂体在伞里剧烈晃动,昏黄的伞面被撞得起伏,“我跟道长一起死!道长化成白骨,我就变成道长的坟头草,从泥里长出来,缠着道长的骨头……”

“住口!”九佑猛地撂下伞,伞砸在地上,被凸起的石子刮下一片干枯的油纸。

他转过脸,背对着伞,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敢看那把伞,不敢看宝慈透过破洞望过来的眼睛,那双眼睛,五十年来始终亮得像霜夜的大星,此刻定是蓄满了泪。

他想起上个月,就在这临安城里,他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兄功德圆满,白日飞升,驾着白鹤,直上云霄。

那时,他就站在江边,看着自己倒映在江水中的影子——身板佝偻,满脸皱纹,白发苍苍,道袍上打了好多块补丁,手里攥着把破旧的油纸伞,活像个讨饭的。

长生的念头,像藤蔓般缠上他的五脏六腑,越收越紧。

“宝慈,我最后问你一次,”九佑的声音冷得像漠北的雪,他缓缓转过身,抓住油纸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去不去投胎?”

油纸伞剧烈地颤抖起来,宝慈哭得撕心裂肺:

“道长,你说过会带我去天南海北降妖除魔,你说过会带我回广安乡下重建道观终老一生!你说过会一直给我买红枣蜜饯、年年陪我看枫叶红遍……”

“我只是个人!”九佑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狰狞,“我做不到这么多事!而且我已经陪了你五十年!难道还不够吗?我这双手,也想握玉如意,而不是这把破伞!你不去投胎,我就立马撕烂它!”

他紧握油纸伞,竹骨在他掌心咯吱作响。

宝慈的魂体撞得伞面咚咚直响,红头绳的影子透过油纸映出来,像条拼命挣扎的小蛇。

“道长!不要!”宝慈的声音里满是恐惧,“油纸伞破了,宝慈就没地方去了!”

“那就去投胎!”九佑的眼睛赤红,鬓角的白发在风里乱颤,“去轮回!去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再不然……”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就把这伞撕烂,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破道观都静了。

油纸伞不再晃动,连细微的抽噎声都停了。

过了许久,才有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伞里飘出来,轻若鸿毛:“道长……你真的……要撕烂它吗?”

九佑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见伞面上,那道被铜丝缠着的断骨处,映出片干枯枫叶的形状——

那是五十年前宝慈托他捡给自己后,藏在伞缝里的。

一片枫叶,就能让她笑得那么开心,就能让她珍藏五十年。

九佑的指腹隔着油纸蹭过那片枫叶所在,突然想起五十年来的一幕幕——

在华山的凛风里,宝慈的魂体透过伞面上的破洞,握住他冻僵的手指;在漠北的朔雪里,宝慈瑟瑟抱着伞柄,着急大喊“道长小心背后”;在江南的雨巷里,宝慈数着伞面上的雨珠,给他讲巷子里的哪户人家正在做好吃的……

可云端的仙乐又响起来了,像在不停催促。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想起水中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真的不想死。

“我数到三。”九佑闭上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

伞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宝慈的魂体在轻轻蹭着伞骨,带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二……”

他的指节已经泛白,竹骨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三——”

“别撕!道长别撕,”宝慈轻声哀求,声音细弱蚊蝇,“我去轮回。”

九佑松开手,重新睁开眼,却见油纸伞从他掌中飘出,在空中慢慢撑开。

宝慈的魂体抱着小白兔悬在伞底中央,红头绳蔫蔫地耷拉着,小脸上没有泪,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空洞得像当年被虎妖咬住脖颈时,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九佑缓缓放下双手,低垂了眼眸,没再说话。

他别无选择,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道观外的风,卷着秋天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来。

“道长,让我和你最后呆在一起三天,三天之后,我就去轮回。”

“三天,就三天。”

宝慈乞求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讨好,

“我想再看看枫叶,再吃吃蜜饯。三天后我就走,绝不拖累道长飞升。”

九佑垂下的眼眸,猛然瞥见阶前那盆破瓮里的兰草。

初入这破道观时,宝慈一眼看见,便想要救活,非求他弄些水来浇。

没想到,连着浇了个把月,枯黄的草叶如今竟真的长出了些许绿意。

他闭了眼,喉结滚动:“好。就三天。”

一抹红影化作青烟钻进伞骨里,油纸伞收了起来,重重掉在地上。

枝头的寒鸦忽然扯着嗓子叫唤,像在告别,又像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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