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成都,雾蒙蒙的。发廊装修完工那天,窦非凡在店里摆了三大桌火锅,请整条街的街坊来暖房。
新装修的店面亮堂了不少,墙面刷成温暖的米黄色,窦非凡特意留出一面墙,挂满了这些年的照片——有社区活动的,有幼儿园联欢的,最中间是潘予安带着孩子们做游戏时被抓拍的侧影。
"你这哪是发廊,"老刘头涮着毛肚打趣,"赶上照相馆了。"
火锅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潘予安被安排在主位,碗里堆满了窦非凡夹的菜。王太太带着壮壮也来了,特意坐到潘予安旁边:"潘老师,多亏您上次开导,壮壮现在和小雨是好朋友了。"
小雨爸爸今天特意跟人换了班来帮忙,系着围裙在厨房切肉。刀工出奇地好,窦非凡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李哥,要不你来店里帮忙?正好缺个洗头师傅。保安那边要是排班冲突,咱们可以灵活调整。"
小雨爸爸手一顿,眼圈就红了。
这顿火锅吃到月上中天。送走客人后,两人在满地狼藉中对坐着醒酒。窦非凡脸上带着醉意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今天真高兴。"
"看得出来。"潘予安给他倒了杯浓茶。
"不是为装修,"窦非凡抬眼看他,桃花眼里水光潋滟,"是为这个。"
他指向那面照片墙。在众多照片中间,有张不太起眼的抓拍——是去年夏天,潘予安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食,窦非凡站在他身后撑着伞。阳光透过伞沿的缝隙,在潘予安发梢洒下细碎的金芒。
"那会儿我就想,"窦非凡声音轻轻的,"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窗外起风了,新挂的风铃叮咚作响。潘予安起身关窗,回头看见窦非凡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个空酒杯。他轻手轻脚地给人盖了件外套,站在照片墙前端详良久。
这些点点滴滴,他从未刻意铭记,却被另一个人悄悄收藏着。
冬至那天,窦非凡姐姐再婚。婚礼办得简单,就在老街的餐馆摆了六桌。新郎是个老实巴交的货车司机,说话时总憨厚地笑着。
小航穿着小西装当花童,紧张得同手同脚。窦非凡坐在主桌,一直紧紧攥着拳头。直到新郎郑重地给姐姐戴上戒指,他才松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姐这辈子太苦了。"回去的路上,窦非凡踩着满地鞭炮屑,"爸妈走得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三十多岁才头回谈恋爱。"
潘予安安静地听着。夜色很浓,窦非凡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会儿她白天在纺织厂,晚上接缝纫活,眼睛都快熬坏了。我初中毕业就想辍学打工,她拿着扫帚把我打到学校..."他顿了顿,"所以赵明那事,我死也要把店撑住。不能让我姐觉得,她辛苦养大的弟弟是个废物。"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快到发廊时,窦非凡突然停住脚步:"其实我特别怕..."
"怕什么?"
"怕配不上你。"他低头踢着石子,"你是大学生,我是剃头的;你教孩子念书,我就会耍嘴皮子..."
潘予安转过身,双手捧住他的脸。街灯昏黄的光线下,窦非凡的眼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着我。"潘予安说。
窦非凡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湿漉漉的。
"我每天要写五千字教案,说八小时话,抱三十个孩子。"潘予安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只有在你这里,可以什么都不做。"
窦非凡的睫毛颤了颤。
"所以,"潘予安靠近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需要你。"
深夜的发廊二楼,新换的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一道。窦非凡睡得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潘予安侧身看着他,想起婚礼上他强装镇定的样子,想起他提起往事时发红的眼眶。
这个看似洒脱的人,心里藏着太多沉重的东西。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潘予安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渐大的雪声中闭上眼。
明天,该教孩子们剪窗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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