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棠的劝说下,累到不行的姒儿终于决定结束今天的炼药。
姒儿把自己从急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知道跟这颗丹药要做好持久互相折磨的准备。
从药园出来,姒儿也不急着休息,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决定还去仙尊那里,看看他恢复得如何。
丁铭和廖玉在屋外追逐玩耍,姒儿让他们小声些,别吵着仙尊了,毕竟他需要休息,可是小孩哪里是你几句话就能安分的,姒儿只好放弃劝说,无奈地进屋。
仙尊耷拉着脸靠在床上,手捧着一卷古籍正在阅读,听到姒儿进来,他抬了抬眼,姒儿开始找活干,给仙尊揉肩递水、按他的喜好忙前忙后,伺候得很是用心。
仙尊倒也由着她,只全程漠然,话也不多。
确认仙尊恢复良好,姒儿心情稍稍宽慰。
“仙尊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师门生病,姒儿对他可是有耐心多了。
师门想了想,伸手一指:“你将桌上那尊宝瓶摆到高处去,以免被那俩小鬼冲进来撞到打碎,这个瓶子可金贵得很。”
姒儿见那里摆着一尊六方陶瓶,从造型和色泽都能断定是珍贵的古董宝器。
“得嘞!”姒儿应下,她捧起瓶子就踩上凳子,往高处的架子上放。
师门:“看着点!”
“没事。”姒儿有点过于放松了。
可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姒儿扶瓶底的手忽地一滑,一尊金贵的宝瓶就这么脱手,摔了个清脆悦耳,满地生花。
师门瞪大了眼睛,姒儿猫着腰僵在凳子上。
虽然姒儿闯祸的习惯师门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把祸闯成这样还是把师门惊呆了。
“你这不中用的家伙!”师门一张俊脸登时成凶神恶煞,他破口大骂:“本座防那两个小鬼做甚!你才是最大的隐患!”
闯祸后的姒儿不再敢言语,她手忙脚乱把地板收拾干净,在仙尊刀子似的目光下逃也似的溜出了门。
常人没办法捅这么大篓子,姒儿倒是没什么羞耻心,这是她这个闯祸精的荒诞日常,她只立在门口双手叉腰,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好心办了坏事,罢了罢了,别惹仙尊动怒,气坏他身子可不好。”
明明刚言之凿凿要发奋图强给仙尊助力的,怎么还是不够聪明,每天失误不断。
这时,凌封紫笑吟吟迎了上来,姒儿马上向他打听师门的病情,凌封紫说仙尊的情况已经稳定,再歇个两日就能完好如初,从今天起也不必为他守夜了。
“仙尊当真无恙?”姒儿一再向他求证。
凌封紫肯定地点头。
“凌上君可不许骗我。”姒儿严肃道,“如果你骗了我,那以后我可就很难再信你了。”
“既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我就更不会骗你了,放心吧,仙尊已经没事了。”凌封紫很自信地打了包票。
最后凌封紫打了个呵欠,说:“我也得回去睡个三天三夜,这救人的活,太累了。”
“去吧去吧!辛苦你了,仙尊有我照顾,放心交给我就行了。”姒儿也反向打了包票。
凌封紫又打趣姒儿对仙尊真好,姒儿有些害羞,只讪讪地说:“虽然每天都在骂仙尊,但仙尊真的完蛋了炽灵行宫也得垮,所以仙尊可千万不能有事。”
随后,凌封紫交代了姒儿一些照顾仙尊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带着两名童子走了,姒儿感概凌封紫真帮了大忙,“凌上君是大大的好人,有机会得问问仙尊,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凌封紫建议姒儿给师门多做些膳食改善饮食,他整天光吃桃花也不好,于是,姒儿去到厨房,由于老钟去给夏棠他们帮忙清点骷髅府送上山的货物,姒儿决定自己亲自下厨,给仙尊做几道菜。
姒儿抄着长勺在灶台前比划,“凌上君说仙尊大病初愈,不能光吃桃花,做几道菜给他解解腻吧。”
说干就干,姒儿撸起袖子洗菜切菜,还宰了鱼,串成串上了烤架,随后炖了肉,又在吊锅上熬了蟹黄滚汤,期间发现没有鸡蛋,简单,姒儿又即刻钻进鸡圈翻找。
虽然处理起来很麻烦,姒儿还是一道道工序耐心完成,可是菜出锅后姒儿还是发现了问题,她几道菜都试了试,皱眉道:“怎么做不出外面厨子的味道呢……”
姒儿看了看一桌劳动成果,安慰自己,“应该也凑合吃吧。”
经过一个下午的忙活,姒儿摆了一桌家常小菜到师门的屋里。
姒儿行动力爆发,这一天竟然可以做这么多事情,姒儿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仙尊,起来吃晚膳了,吃点正经的饭菜,对您的恢复有好处。”经过凌封紫的指导,姒儿耳濡目染地带点医者的口吻,“躺了那么久,仙尊肯定已经空出了肚子,能大吃一顿了。”
姒儿吮了一口因为搬运饭菜弄到汤汁的手指,“快起来,都是我亲手做的哦!”
师门懒懒地抬头,听得一愣:“你做的饭菜?”
姒儿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得意道:“当然啦,我给仙尊做了四菜一汤,你看这香喷喷的烤鱼是不是让人食指大动?还有这锅隔水炖鸡肉,这盘肉片藿菜也不错,还有这盆浓香的蟹黄滚汤,除了这道温鼎蒸排骨因为没掌握好火候导致锅底焦了,有些略微失败,总的来说,都是能下饭的,保证让仙尊直咽口水。”
仙尊没有直咽口水,倒是先直冒冷汗。
关于姒儿的厨艺师门是持怀疑态度的,她和做饭这两字根本就搭不上边,所以师门听到后只觉得匪夷所思。
师门冷漠道:“本座不吃,撤了吧。”
姒儿完全没想到仙尊会拒吃,于是问师门是何缘故,师门竟然说:“你做的饭菜,本座没有胆量吃,怕有毒。”
姒儿听完犹如遭到最狠毒的羞辱,她气得唇角抽了抽,咬牙道:“怎么?仙尊也知道自己过分到我会给你投毒的地步吗?仙尊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这仙尊到底有完没完?伤人的话张嘴就来,难听到无以复加。
“真的不吃?”姒儿还在争取。
“不吃。”师门斩钉截铁拒绝。
考虑到仙尊大病初愈,无甚食欲,姒儿心想要不就算了?虽然咽不下仙尊的嘲讽,姒儿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好吧,既然仙尊不吃,那我就自己拿回去了。”
姒儿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不太情愿地把菜肴放回食篮。
师门瞥了一眼,那几道菜的品相让人不忍直视,姒儿生疏的刀功把肉切得很粗糙,可是从另外一些方面来看,这些菜用料丰富,搭配合理,能看出来她是下了心思和功夫的,见姒儿低落,收盘子的动作楚楚可怜,师门动了恻隐之心,有个声音好像在耳边劝自己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师门默了默,妥协道:“行了行了,放那里吧,本座待会去吃。”
听到师门回心转意,姒儿这才眉开眼笑,麻溜地把饭菜放了回去,还给他舀好了汤。
既然仙尊说了会吃,那就由着他吧,姒儿摆好饭菜就愉快地带上门走了。
当姒儿向夏棠闲聊起这事,夏棠欣慰道:“有姒儿悉心照顾,仙尊定能很快康复。”
姒儿摆摆手:“不可否认,仙尊这次犯病跟我有一定关系,责任左右是赖不掉的,所以我总得有点偿还的心思。”
“说实话,我那几道菜虽然卖相不好,味道也不够出众,可是胜在食材好啊,既有调理开胃的,又有补身益气的,各种营养管够。”
“就是不知仙尊会不会背着我,应付几口了事,你也知道仙尊不将就的毛病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特别是饮食这块他很是讲究,胃口刁得很。”
“放心吧,仙尊虽然家财丰厚,可他并不奢靡,平日里也不会轻易浪费粮食。”夏棠给姒儿打气,“仙尊肯定能感受到姒儿的良苦用心,会把你做的饭菜吃个精光的。”
聊得正酣,爵六从远处走来,“今晚是谁给仙尊准备的膳食?”
爵六总惯于说一些不分场合的话,“我刚刚经过仙尊寝室,听到仙尊把试吃的每道菜都骂了一遍。”
因为不知情,爵六说起话来像个无事人一样,可姒儿听了却无异于一道惊雷入耳。
很快,爵六因为无脑又挨了夏棠一顿揍,姒儿则气冲冲地要去一看究竟。
好死不死,当姒儿见到师门时,师门正在屋外一盘一盘地往食槽里倒那些饭菜。
师门没有想到姒儿会在这个时候折返回来,动作一时间有些停顿。
姒儿怒到极点,她捏着双拳杵在那里,死死地斜视师门。
师门算是感受到姒儿的杀气了,面对过无数强敌的他竟被这丫头杀人的目光恐吓出一丝凉意。
只听姒儿一字一句地说:“夏棠姐说仙尊从不轻易浪费粮食,说仙尊肯定会吃完我做的饭菜,然而,从来不浪费食物的仙尊却会把我做的饭菜倒掉。”
姒儿在厨房忙活那么久,辛苦颠勺颠得手都僵得打不了弯,这样辛苦付出的成果竟然被轻易地倒掉了,姒儿怎能不气?
师门缓缓评价道:“菜都是好菜,就是口感做得……有待提高,除了焦味和生硬,本座没尝出什么味道。”
师门这会倒是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温声道:“你的心意本座心领了,本座知道,这顿饭你做得很认真。”
“对,我就是很认真地做了一堆垃圾,一堆需要倒掉的垃圾!”姒儿气得嗷嗷叫。
师门面无表情,僵在那里没说话,这个情况又让姒儿破防了,她吼道:“我说我做了一堆垃圾,仙尊竟然沉默了?你是认同了还是怎么滴?”
姒儿冲上前就猛挠师门,双手把他的胳膊都抓紫了,可师门只是不停地笑。
师门:“不可否认你很有心,如果做得难吃本座忍忍也会配合吃几口,可是,你这也做得太难吃了。”
师门把问题都归咎于姒儿拙劣的厨艺。
师门边格挡边说:“关心本座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你却选择了最不擅长的,而且搞砸了,这也怪不得本座……”
姒儿继续猛打仙尊,拳拳到肉,“既然知道我有心,你就不能多宽容点?把它们吃了有多难?”
这件事传出去大家都会拿她当笑话听,姒儿厨房杀手的名号也算是打出去了。
“你知道做这些菜有多繁琐吗?我真是多管闲事,猪油蒙了心,才会给你做饭。”姒儿说完就气冲冲要走,没想到却被师门捞了回来,揽入了他的怀里。
师门抱紧了姒儿,不懂得说好话的师门别无他法,就只能抱她了。
肢体上的亲密让姒儿有些恍惚,她结巴道:“你……你以为抱我,用美男计对我我就会很受用吗?”
“我还是很生气。”
师门把下巴抵在姒儿后脑勺,缓缓笑道:“傻瓜,本座也不是一点没吃。”
师门指了指,“你看,那盘烤鱼,本座不就吃了吗?”
屋内桌上装烤鱼的盘子里确实空了,食槽里也不见烤鱼丢弃的踪影。
“这样可还生气?”师门在她耳边问。
“真的吃了?”姒儿判断着师门的话是否属实。
“真的。”
行吧,有吃就好,不至于太丢人。
姒儿眼中的余怒还不能完全散去,她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姒儿挣开师门,裙角扫过积着薄雪的地面,气冲冲地走了。
师门叹了叹气,其实就在刚才,他把烤鱼一串一串喂给了巨狐尧尧,只因姒儿怒不可遏,师门就谎称自己有吃。
一贯标榜是非分明的师门竟然也会被心软裹挟,昧着良心去说谎,只为不让那丫头太过失望伤心。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真是醉了。
当晚,炽灵行宫的天幕黑得像化不开的墨,有个身影远道而来,是祝融重黎,她轻盈落地,在雪中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她用秘术将修为掩盖,让人无法察觉行踪。
四周寂静,只有远处巨狐卷着尾巴温睡的打呼声,重黎踏步走过,来到姒儿屋前,重黎略施仙法,门便无声地开启,待她走入,门又复合起来。
昏暗的烛光中姒儿在床上睡得安稳,桌上有一盘不完整的糕点,重黎仿佛能看见这女孩大大咧咧、吃完点心打着嗝上去睡觉的样子。
重黎坐到床边,看姒儿的睡姿与表情都无比安逸,重黎心中闪过一丝怜悯,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重黎一手缓缓扯起袖子,一手将两指指背轻轻点在姒儿的额上。
重黎回想起过往,轻声自语道:“已经是第三次做这种事情了呢。”
在姒儿之前,同样有两名女子领了天命左右了王朝覆灭,正是妺喜和妲己,今晚,重黎又将故技重施。
重黎两指在姒儿额上勾了又勾,像在将某种东西从姒儿脑袋中勾出来。
施法之后,姒儿的额头泛起淡淡的光芒。
重黎收手,见姒儿依然沉睡,只是抓了抓头发、咽了咽口水,没有半点察觉。
重黎俯身轻轻说道:“丫头!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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