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来得急而冷。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教室窗玻璃上,瞬间织成一片密集的雨幕。走廊里顿时喧闹起来,没带伞的学生挤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势唉声叹气。
阮听雾翻遍书包,心里一沉——她也没带伞。室友今天请假回家了。她叹了口气,抱着几本厚厚的复习资料,犹豫着是冒雨冲回宿舍,还是在教室再等一会儿。
人渐渐走光了,走廊变得空荡。她走到教学楼门口,望着外面被路灯染成昏黄的雨帘,冷风裹挟着湿气吹进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冲进雨里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却莫名知道是谁。那股清冽的松木气息,比雨水的味道更先抵达。
江砚迟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望着外面的雨。他没有看她,仿佛她只是门口的一尊雕像。空气静默着,只有哗哗的雨声填满彼此之间的空隙。
阮听雾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招呼,或者说点什么。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书,目光盯着地面上飞溅的水花。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遮住了她些许视线。
是那件熟悉的藏青色校服外套。
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松木清香,混合着一点笔墨的味道。温暖瞬间驱散了后颈的寒意。
阮听雾彻底愣住,僵硬地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披着。”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低,几乎要融在雨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随口一句无关紧要的提醒。
她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想将外套拿下来还给他:“不用,我……”
“雨很大。”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容拒绝。他已经走到了她身侧,目光看着外面的雨幕,并没有看她。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肩线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小片,颜色变深。
阮听雾捏着外套柔软的内衬,指尖感受到那残留的温热,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一种复杂的、带着暖意的慌乱席卷了她。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他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两人就这样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滂沱大雨。距离不远不近,衣角几乎要碰到,却又清晰地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
气氛沉默却并不完全尴尬,有一种奇怪的张力在雨声中蔓延。阮听雾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看着雨幕的眼神依旧是疏离的,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冷。
她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背上那道被木茬划出的细长红痕还没有完全消退。
时间仿佛被雨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
忽然,一阵猛烈的风挟着雨水扑进来。阮听雾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避,怀里的书差点滑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极快地、稳当地帮她托住了那几本摇摇欲坠的书的下缘。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背。
冰冷的触感,一掠而过。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阮听雾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他的动作很快,碰到之后立刻就松开了手,重新插回裤袋里,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立刻移开。
屋檐下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像蒙着水汽的黑色琉璃,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让她无法捕捉,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微光。那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审视般的平静,而是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一种极淡的、近乎温和的关注?
阮听雾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攥了一下,呼吸屏住。
雨声仿佛在那一刻变得遥远。
他只是看了她那么一眼,很短促的一眼,然后就转开了视线,重新望向前方的雨,下颌线似乎微微绷紧了些许。耳根处,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泛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红晕,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阮听雾低下头,脸颊滚烫。怀里的书和披在肩上的外套变得存在感极强,包裹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手背上那一下冰冷短暂的触碰,却像烙铁一样留下了印记。
雨势终于小了一些,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
他看了看外面,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走了。”
说完,他没再看她,径直步入了细密的雨幕中。白色的衬衫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他清瘦的背脊上,但他步履未停,也没有回头。
阮听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雨雾中渐渐模糊、消失。
肩上的外套沉甸甸的,温暖而固执地包裹着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缕清冽的松木香。
她慢慢抬起手,看着刚才被他指尖碰到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心跳,久久未能平复。
这一次,外套口袋里空空如也,没有琴谱,没有纸条,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只有一场无声的雨,和一件沾染着主人气息的、沉默的衣物,见证了这个夜晚短暂却清晰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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