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沈放踩着预备铃响起的点，刚踏进校门，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政教主任给逮了。
本以为原地听个几分钟的数落就能走人，谁知主任大手一挥，直接把他发配到政教处等候处置，又不知到去哪蹲守违法乱纪的学生了。
政教处的门半掩着，里面源源不断地散出空调的冷气。
他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脚还没迈进去，抬眼就看见办公桌前站着一个男生。
对方背对着沈放，左肩上挂着个黑色的书包，垂着头，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沈放显然见多不怪，心下了然，当即把对方自动划为同患难的好兄弟。
闲庭信步往人身侧一站，沈放拿手肘轻轻拐了下他：“哎哥们，你也是迟到被老古板抓来这的？”
“老古板是谁？”
对方身形晃了一下，侧过头看他，正好对上沈放好奇的眼神。
四目相对之下，沈放愣了两秒，脑海中关于某人模糊的印象逐渐明晰，无意识地喊出了声：“你！”
贺景让眉梢随着说话的音调微扬：“我？”
“你也是一中的？！”
沈放还没从这个震惊的发现中缓过来，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讶异：“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学校里那么多人，谁都得跟你见过？”贺景让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又恢复成往常般能噎死人的平淡。
沈放哽住，自己的本意倒不是自夸交际范围广，只是......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人，贺景让脸型锐利，眉眼狭长内勾外翘，两边眼皮上各有一道浅浅的褶，再配上那冷声冷调的气质，放在全校都是挺惹眼的存在。
但凡见过，很难让人不注意。再加上沈放爱串班又玩得开，整个年级的男生他基本都打过照面。
沈放觉得没道理，又凑近了点，盯着他的脸直看。
对方的目光炯炯，宛如实质般落在贺景让脸侧，烫得他有点发痒，连带着两人贴近的手臂处也传来温热感。
贺景让视线下移，落在沈放贴着他手臂上鼓鼓囊囊的校服衣摆。
不得不说，沈放在穿搭这方面挺有自己的想法的，大热天还穿着个外套。
贺景让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里面放的什么？”
“啊？”沈放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将校服拉链拉到底，露出里面的夏季校服，以及怀里揣着的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大包子，五六个烧麦和一杯豆浆。
贺景让：“......”
感情这外套不是特色穿搭，而是带饭伪装。
室内又恢复到原本的安静，只剩空调出风口的挡板上下摆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但这份安静持续了没多久，沈放忽然回过头喊他：“哎，看在同学一场，又一块被抓的缘分上，咱俩之前那些就算扯平了？”
沈放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往他手里放：“以后友好相处？”
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贺景让似笑非笑：“......被抓？”
沈放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不是熊主任把你抓来这的？”
“没。”
包子隔着袋子在手上散发着热气，贺景让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慢悠悠应下了方才“友好相处”的邀请。
话音刚落，政教处掩着的门忽然“吱嘎”一下被人推开了。
沈放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怀里揣，还不忘提醒旁边的人：“快点藏好。”
“干嘛呢！”
熊主任刚进门，迎面就撞上了沈放手忙脚乱地帮贺景让往兜里塞包子的场面。
“你小子，迟到就算了，还偷摸带早餐，接下来是不是要在学校里面开食堂啊？东西都拿出来！”
沈放还想垂死挣扎一番，隔壁的贺景让却已然叛变，从兜里把包子掏出来放在桌上。
熊主任看了一眼，视线又挪到了沈放脸上，他见躲不过，只好一股脑把兜里的早饭全拿出来，站了回去，嘴上却还在跑火车：“要不是老古......额，熊主任您天天抓我，说不定这业务还真能发展一下。”
“你还发展？！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房是吧！”
熊庆良火不打一出来，拉开办公桌旁的沙发椅坐下，对着沈放说：“中午放学后去打扫团委会办公室，现在赶紧滚回去上课，听见没。”
开学第一天就被抓被罚，沈放心情不是很美妙，胡乱点了两下头应声。
他扯着书包转身往外走，背后熊庆良又开口了。
沈放以为他接下来要罚贺景让，想起方才的包子事件，脚下动作一顿，回过头想替人辩解几句。
就看见熊庆良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贺景让：“你的转学手续没什么问题，这是课本和教辅资料的书目，等会去教材室找老师领套新的，你是六班的，就在三楼左手边第二......”
贺景让接过资料，朝熊庆良点了点头：“好的。”
“转学？六班？”
沈放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眨了又眨的眼里满是迷茫。
“有你什么事！”对话被打断，熊庆良抬起头刚要赶人，又想到了什么：“哎，我记得你也是六班的？”
沈放点了点头。
“那正好，交给你个任务，和新同学一块回班，顺便带人去趟教材室把书领了。”
两人前后脚出了政教处。
被室外涌动的热浪劈头盖脸地拍了一脸，沈放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质问身后的人：“你不是说你也是被老古板抓来的吗？”
贺景让也跟着停住脚步。
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站着，无声对视了几秒。
直到这会儿，沈放才发觉对方比自己高了得有一个额头，但他自觉有理，气势也跟着往上蹭蹭直长：“你小子耍我呢？”
贺景让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垂着眼，语调有点淡：“这话好像是你自己说的吧。”
沈放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足足缓了两秒才找回思路。
“那你也没否认啊？”
“因为确实是老......”贺景让差点被他带进沟里，轻咳了一下，重新道：“熊主任把我‘抓’来的。”
不是，这能一样吗？！
沈放瞪大了眼，脸上诧异的表情仿佛在骂贺景让不要脸，然而后者无知无觉，甚至还朝他扬了扬手上的资料：“现在能带路了吗？”
走廊上的广播里传来上课铃声。
沈放瞥了眼那沓资料，突然改变了主意，生生咽下了那句到嘴边的“凭什么”，朝贺景让挑了下眉。
“走吧。”
—
头一节课是班会，赵旭东连任六班班主任，这会儿正站在讲台上。
他听到走廊的动静，侧头朝外看，正好看见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挡在门口。
不等赵旭东开口训人，沈放赶忙抢先道：“老师，旁边这位是咱班新来的转校生，熊主任让我带他去领教材，我们这才迟到的。”
“转校生”三个字一出，教室里原本安静的众人顿时躁动起来，连角落里偷摸打瞌睡的同学也睁开了八卦的双眼。
迟到惯犯沈放同学并没有太大波澜，好整以暇地立在六班门口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虽然大家的关注重点并不在他。
而一旁真正的“重点”——鲜少迟到的贺景让就有点不适了。
事出有因，且赵旭东也是个讲道理的：“是贺景让同学吧，熊主任和我打过招呼了。
“你俩都先进来，找个位置坐下。”
教室空间并不算大，按着班级人数放置好桌椅，放眼望去，只余下后排角落的两个空位。
沈放事先让程驰帮忙占了位置，他刚进教室，就瞥见对方朝自己挤眉弄眼地暗示，抬脚就朝教室末排走去。
贺景让只好跟在沈放身后，占据了他侧后方的位置。
赵旭东声音本来就响，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话筒，语调激昂地就新学期的教学安排开展演讲。
许是放了个长暑假，许久没被使用过的话筒蒙着层薄灰，连带着插头也不甚灵敏，电流音噼里啪啦，伴着他气势十足的中年音来了段二重奏。
在滋哇乱响的背景音干扰下，程驰目不斜视，身体却悄悄朝左侧倾斜二十度，右手绕过抵在桌面上的左臂，朝沈放的方向勾了勾手：“我早饭呢？”
沈放单手支着脑袋发呆，头也不回：“喂狗了。”
“啊？”
程驰被他这个雷人的回答给震住了，顿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冒出一句：“它真吃了？”
狗不能吃韭菜馅的包子吧？
“没吃。”
沈放说着，侧过脸看向程驰的方向，眼角的余光一略，投向他身后的桌面，淡道：“人家转头上交‘老古板’了。”
程驰听完，皱着眉，刚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抬头正好和讲台上的赵旭东对了个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吓得他赶忙低下头，也没心思再去管自己那倒霉早饭的去向，眼观鼻鼻观心地装鹌鹑。
他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对于前后桌的距离来说还是相当清晰。
沈放的回答莫名其妙，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贺景让却听出了意有所指，往课本上写名字的笔尖停了一下，在纸上洇开了一团墨。
展望完新学期的愿景，赵旭东又提到开学考的事：”为了尽快帮大家找回学习的状态，这周四和周五两天会进行开学考，我也不奢求各位能考多高分，但起码上学期末的名次得给我保住吧？”
台下哀鸿遍野。
他们班上学期末排在年级第二，前面就一个重点班，前进举步维艰，后退空间那简直是大有可为。
赵旭东视而不见：“还有，成绩出来后还是老规矩，前十名可以自由选择座位，剩下的由我随机分配。”
丢完这个重磅炸弹，他又提了几句关于新学期班委的任职安排。
原班人马基本不变，余下部分需要重选课代表的学科，欢迎大家踊跃自荐，结果统一安排在考试后公布。
升上高二，班里的任课老师换了不少，早上的几节课都在新老师自我介绍，立规矩等鸡零狗碎的环节中混了过去，不多会儿就到了中午。
刚一响铃，班里的同学跟放出笼的鸟儿似的，三两下便冲出了教室，朝着食堂的方向一路狂奔。
程驰把课本胡乱塞进桌格里，起身对旁边的沈放道：“阿靳他们那几个九班的说中午和咱一块聚下，走，咱先去‘金福’占张大桌，等下去晚了没位置。”
一中配有两个食堂，专门供住宿生和离家远的学生吃饭，沈放嘴刁，不是嫌这道菜放葱，就是嫌那道菜太咸，总拉着程驰往校外美食街跑，“金福”小炒就是他俩最常去的店。
“去不了，早上迟到被‘老古板’抓了，老头罚我中午去扫地。”
沈放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揣进兜里，拉开教室的后门，刚朝外走了两步，又往后一仰，探出半个脑袋：“哎对了，回来帮我带条肠粉，要牛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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