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好相处的前提是双向选择,很显然,后方选手看不上,连配合都懒得配合一下,上来就是贴脸开大,把沈放刚搭好的台拆得连架子都不剩。
边上的程驰听乐了,“噗”地笑出声,碍于还在上课,只好开启震动模式,单手挡着半张脸,朝沈放做口型:友好相处?
看人家接你茬吗?
沈放回身给了程驰一肘子,又从贺景让桌上拽走了那个包装袋,团成一个球,随手塞进了桌格里。
他这一举动,在沈放看来无疑于直接推翻先前友好相处的和平条约,就差拿打火机往导火线上咔嚓一点了。
人和狗可以是朋友,但和狗逼不行。
贺景让明显属于后者。
用行动得出结论,沈放彻底放弃了“友善论”,直接在心里把此人拉进了黑名单。
第一周没有晚修,傍晚六点出头就放学,紫红色的霞光铺满天空,不时有鸽子成群结队飞过。
正值放学时段,校门口被人和车围得水泄不通。
自从曾女士得知沈放上学期每周平均迟到四次的光辉战绩,就安排了司机每天准时准点地到家门口抓他去上学,一但迟到就实时汇报。
虽然早上出了点意外,但沈放一出校门,就看见了熟悉的车身。
他打开车后门,把书包往真皮座椅上扔,上车后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车子缓缓启动,不一会儿,沈放从后座举起一只手:“余哥,等会路过珍禾的时候停一下,晚饭我想吃它家牛杂煲。”
“家里已经做好晚饭了,要不改天再吃?”
余正青是沈家的专职司机,从小看着沈放长大,算是叔叔辈,只是因为长得显年轻,被沈放一直没大没小地喊作“哥”。
沈放“啊”了一声,原地跃起:“我不是和阿姨说不用做了吗?”
“先生和太太今天都在,阿姨就做了几道家常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放身体往前探,扒着驾驶位的座椅,诧异问道:“我最近也没犯啥事啊?不会就因为早上迟到那点破事吧?”
自家爸妈向来忙得神龙不见首尾,不是这个要出差,就是那个有会议,几个月下来都凑不出一次同框。
上一次全家人在一块吃饭,还是三月初的时候。
他打篮球时意外砸碎了篮球架的挡板,碎玻璃渣子划破耳朵,校方喊来家长,三人这才聚在医院旁的素菜馆匆匆忙忙吃了顿晚饭。
“我还没说。”余正青控制着车速,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安抚道:“应该没什么事,估计就是难得有空,回来陪陪你。”
—
车子在青木巷的一栋别墅前停下。
两侧的同安红开得正盛,越过红砖墙面垂落出成片的花幕,墙上的铜质门牌号被挡得只剩半个角,隐约可见繁体柒的字样。
别墅整体是西洋式样的,院里种着几棵郁郁葱葱榕树,石板路的两侧立着暖黄色的地灯,檀木大门半开着。
家里的阿姨正将最后一道菜放上餐桌,胡萝卜玉米炖排骨汤,表面还撒了一层芹菜碎末添色。
见他进来,招呼道:“阿放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开饭,先生和太太在楼上,我去叫他们。”
“我去吧。”沈放应了声,踩着拖鞋往楼上走。
二楼右手边有间大书房,平日里空置着,只有阿姨时不时进去打扫。门没关紧,从里面传来自家爸妈的声音,好像在争辩什么。
曾秀华把手里的文件朝长桌上一甩,往后靠进沙发里:“反正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这件事没得商量!”
话音刚落,房门被忽地敲响,对面的曾秀华面色不愉,没再接话。
沈放推门进来。
他似乎没注意到现场暗流涌动的氛围,大大咧咧窝进了两人中间的沙发上:“你们俩难得有空在家,能不能把手头工作先放下,一左一右地搁这开股东大会呢?”
桌上的文件纷乱四散,沈宏业沉着脸收拾,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放随手捞过边上的靠枕抱在怀里,嘴角挂着惯有的笑,说道:“先说好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本使只是来提醒您二位,该吃饭了。”
不知道他们到底吵了什么,双方显然余气未消,饭桌上全程都没什么交流,只有沈放时不时讲几句,插科打诨地调节气氛。
曾秀华照旧念叨起沈放的学业,叮嘱他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别三天两头大错不犯小祸乱闯。
他满口答应,又提了句最近的开学考,便被曾秀华催着赶紧去复习。
回房间冲完澡,沈放抽出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下楼走到流理台边,从冰箱里拿了瓶乌龙茶。
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发梢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划过脖颈和锁骨,在黑色T恤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沈放转身朝外走。
客厅漆黑一片,只有玄关处有点光亮。
阿姨不驻家,晚饭后收拾完家务就准备下班,沈放路过叫住她,问道:“杨姨,我爸妈他们又出门了?”
“先生和太太工作忙,电话又催得紧,刚刚才走的。”杨姨换下围裙,给他留了盏壁灯。
“得。”沈放点了点头,总结:“又是吵完架就跑。”
边上的杨姨欲言又止。
沈放眼尖瞥见,再抬头时,脸上已然恢复往常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笑道:“我就随口说,他俩不在家,我还更自由呢。”
杨姨也跟着笑笑,嘱咐了几句让他少熬夜早点休息之类的话,便关上门离开了。
窗外的阔叶榕影影绰绰,时而传来几声微弱的虫鸣,有小孩踩着滑板从院门口路过,旁边是年轻父母轻柔的叮嘱。
沈放窝在角落的懒人沙发上,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曾几何时,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也很好。
两人会在周五放学后,带着沈放去海边散散步,和附近的渔民买点刚捞上来的海鲜,然后手牵手慢悠悠地回家做饭。
后来沈宏业的事业步入正轨,经常各地到处飞,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人影,曾秀华也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彼此都疏于对家庭的关心,渐渐地就产生了矛盾。
有一回,沈放淋雨发烧,半夜头疼睡不着,下楼找水喝时,正好撞见他俩在客厅吵架。
曾秀华抱着手臂,语气很冷:“你说公司很忙没空,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小放生病你照顾过几次?哪来的资格指责我!”
“你工作那么忙,到头来又挣不到多少钱,还不如辞了!”沈宏业吼道。
沈放支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听了个大概。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能看得出来曾秀华对工作的看重和付出,也觉得沈宏业的要求很无理。
见曾秀华表情不对,沈宏业捏着眉心,沉沉吐出一口气,又说:“他现在还小,身边没人跟着我不放心,你是当妈的,理应多看顾。”
沈放就是在那时候出声的。
男孩子长个晚,他扒着二楼廊边的栏杆,才勉强探出整个头,一本正经地喊道:“我不用照顾,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沈放抓着扶手要下楼。
结果脚下一滑,从楼梯上“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摔得四仰八叉,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成功打断了自家爸妈的争吵。
—
许是太久没见证过两人针锋相对的场面,沈放接连好几晚都睡得不太踏实,老是梦见自己出于各种原因从楼梯上摔下来。
甚至还有一次梦见贺景让站在楼梯口盯着他,吓得沈放慌乱中踩空了台阶。
失重感席遍全身,他不受控制地蹬了蹬腿,翻过身把自己也给摔下了床。
隔天一早,沈放顶着两只熊猫眼,手里抓着没喝完的牛奶盒,脚步虚浮地晃进六班教室。
班里吵得宛若闹市,值日生指挥着几个同学挪动桌椅,另一部分人则负责清走桌上的东西,把教室腾空为一会的开学考做准备。
他桌格里的书都被搬空了,桌前挤着四五个人,程驰也混在其中,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沈放懒得和他们挤,看见后排空着,便伸手拖过一张凳子坐下:“你们干嘛呢?”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程驰侧过身,朝他摊开掌心,上面放着几个小纸团,说着:“来来来,阿放你也抽一个。”
“这都什么玩意?”沈放随便挑了个纸团打开。
皱巴巴的纸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梦游天姥吟留别”几个大字,他捏着纸条,语气中带着点不理解:“你这小抄就抄个篇名?”
“什么小抄!”罗博远也凑了过来,指着黑板上方挂着横幅,上面红底白字地写着“诚信考试,从我做起”。
他抽走了沈放手里的纸条,义正辞严道:“我们这明明是考前押题!”
“这有什么好押的?”沈放兴致缺缺:“横竖不就那几篇,考前看两眼够了。”
罗博远:“......”
前语文课代表姜以静抱着书路过,对沈放的说法表示肯定。
但碍于在场其他人的意见,她还是好心地补充了一下押题的重要性:“慧姐昨天特地强调了,默写三题但凡错半个字,每天放学都得去她办公室随机默写,持续一个月。”
开学考的范围囊括高一全年的古诗文,暑假疯玩了两个月,不少人的知识已经全须全尾地还给了老师,别说默全,背得出来就不错了。
作为背书困难户??默写预备役的程驰率先发动攻击。
他掐着沈放的肩膀直晃,说出了周围兄弟们的心声:“有时候真的很想和你们这些记性好的拼了!”
沈放被晃得头晕。
刚从程驰的魔爪里逃出来,隔壁桌的彭浩宇非说抽签讲究个玄学,就是得不信的人才抽得准,又抓了把纸团放在他面前要再抽一个。
一中的考场安排按学号来分,单号的留在本班考,双号按着考场分布表去对应的教室。
沈放的学号是双数,帮他们抽完题做完法,他在桌格里随手抓了支两只笔,直接去了自己的考场。
这次分到的是五楼的美术室,单人单桌,他的位置在最右边的倒数第二排。
教室里的人到了大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走廊边上,趁着铃声没响,争分夺秒地抓着古诗词必背合集抱佛脚。
贺景让的座位就在沈放后面,他没看书,单手抵着桌面,将头埋进臂弯里睡着了。
美术室的椅子腿是铁的,下面的塑料静音垫片缺了好几块,露出磨损后凹凸不平的截面。
沈放拉开的时候没注意力道,椅子腿划过粗粝的地面,发出类似“滋啦”般尖锐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刮过。
这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身后的人搭在桌沿的指尖动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
贺景让额前的一小撮刘海被压得微微起翘,狭长的眼睛半睁着,他揉了揉眉心,整个人带着点被突然吵醒的低气压。
首场考的科目是语文。
试卷发下来,沈放跳到最后看了眼作文题目,就翻回去从头写起。
语文是他比较擅长的科目,写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沈放单手抓着卷子做阅读,两条长腿叉开踩在桌下的横杠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微微后仰,以一种要倒不倒的状态半翘着椅子。
看完文本,他翻到背面准备写题目,踩着横杠的力度松了点,整个人一下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椅往后倒。
沈放丢下笔,手肘下意识地按住身后的桌子,勉强稳住了身形,但椅背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后排的桌子。
铁制的桌椅碰撞发出“当啷”脆响。
身后贺景让写字的动作跟着晃了下,笔尖控制不住地在答题卡面印下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先前突然被吵醒的烦躁才消散,这人又整这么一出,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你有病?”
教室里很安静,怕打扰到其他人,贺景让只能压着嗓子,本就偏冷的声线夹杂些许不爽。
这还是继上次拆台事件后两人的首次对话。
沈放虽看不惯贺景让,但这回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有些同学啊,不要以为坐后排就能搞小动作,上面什么都看得见!”
他正准备道歉,台上的监考老师说着,远远丢过来一记刀眼,硬生生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一句“对不起”只说了个“对”字。
显得没有诚意也就罢了,偏偏沈放停顿得很突然,听起来颇有点挑衅的意味。
后面的人没再说话。
沈放分不清他是被自己气到了,还是迫于监考老师的压力。
但被误会成作弊,还是被当成有病,这俩哪个更致命,沈放还是分得清的。
两相权衡下,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将沉默进行到底。
不好意思宝宝们,最近三次比较忙,更新可能会比较慢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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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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