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校服裤子是藏蓝色的，两边的侧缝各有三道白色的竖线，除非仔细地看侧缝边后暗藏的口袋，平时一眼扫过去，根本分不出来正反。
早上起床那会过于匆忙，沈放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胡乱把衣服裤子套上身就出门了。
他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裤子侧边，发现原本应该在右侧的裤兜居然出现在了左侧。
......还真穿反了。
果然，狗逼是不会无缘无故帮他说话的。
但这种事情是能说的吗！
他本能地抬起手，一时不知道该先捂住裤兜还是先捂贺景让的嘴，最后攥成了个无力的拳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放算是发现了，贺景让这人看着是朵出尘脱俗高岭花，实际上内里就是个纯黑的!
尤其擅长给颗甜枣再来一闷棍，玩他就跟玩狗似的。
两人还在僵持着，不知道在场哪个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像只被扼住了脖子的大鹅。
这下直接引发了连锁反应，余下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嘎嘎”笑个不停，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是养鹅场。
沈放还没从刚才的事件中脱离出来，被他们突如其来的这波操作一打岔，竟一时忘了尴尬，只觉得这场面实在过于诡异。
他有点想笑。
向来冷脸的贺景让，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表情。
狭长的眼尾微弯，平直的唇角扬起细微的弧线，他垂下眼，盯着面前的人。
薄而透的耳廓泛着潮.红，乌黑柔软的头发随着沈放仰头的动作晃动，在耳旁折起一小撮。
贺景让没由来地想到了，学校小花园里灌木丛边窜过的那只小猫。
沈“猫猫”皱了皱眉，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炸毛了。
贺景让敛起笑，转过头对着负责记录的值日生说道：“他是六班的，叫沈放。”
沈放：靠！
记完名字，也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安保室的负责人从里面走出来，招呼大家可以回班了。
雨还未停，五班的几个人挤在一把伞下，笑闹着向教学楼的方向跑去，板鞋踩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
贺景让撑着把黑色的伞，穿过回廊。
豆大的雨珠“啪嗒”落下，又顺着伞面的弧度往下坠，将少年平直的肩背模糊在细密的雨幕中。
等五班的人都走远了，跟在人群最后的沈放才走快了几步，试图跟上贺景让的步伐。
“哎，刚刚那人怎么不用被记名？”
沈放不理解了，都是“不一般”的，凭什么只记他一个！
两人离得近，沈放的伞撑得比他的稍矮一截，细密的雨滴沿着他们中间的伞面滑落，有几点落在贺景让的肩头上。
白色的袖口濡湿了一块，他垂下眼，支着伞碰了一下沈放的伞面：“过去点，别淋我。”
“不就几滴破雨，矫情。”
沈放翻了个白眼，勉强往边上挪开两步：“现在能说了没。”
或许是刚把人惹急了，贺景让打算见好就收。
不仅没反驳他的吐槽，还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人请假了，有假条，而且......”
“那他干嘛说什么‘不一般’。”
“这不是纯坑人嘛！”
沈放真的有点忍不了，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见贺景让不说了，又追问道：“而且什么？”
“他刚刚说的是。”
似乎是想到了方才的场景，贺景让顿了一下，语调里带着玩味，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初、一、一、班。”
—
因着下雨的缘故，周一的升旗改在了室内，年级例会也顺带着取消。
赵旭东来得晚，直到班会课过了小半节课，才手捧茶杯，胳膊下夹着份文件推门进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顺势涌入，将班里嘈杂的氛围冲刷得一干二净。
前排唠嗑扯皮的瞬间噤声，后排角落还在进行包子争夺战的众人也作鸟兽散。
程驰守住了最后一个小笼包，揭开底部垫着的油纸，趁着老赵低头的功夫往嘴里塞，嚼了两口，还没咽下去，就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
“后面那个吃包子的，你还能再明目张胆点吗？”
点完他，赵旭东又顺手逮住了两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咯吱咯吱”啃油条的。
“我没来上班会课你们就静不下来是吧？”他在讲台上站定，“哐当”一下把茶杯往桌上放，又打开了白板。
“一个个的这么放松！知道你们班考成什么样了吗？”
按照往常来说，赵旭东一进门就是这种反应，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要装鹌鹑。
但六班的众人基本都是高一起就被他带着，察言观色这方面已经是炉火纯青。
要真有什么情况，那老赵脸指定不能像现在这么红润，川字眉都没皱起来，明显是在虚张声势。
作为班里最活跃的吃瓜王，周文康平日里没事就跑办公室听墙角，一早就得了最新的情报。
“知道知道！”
他向来藏不住事，才小规模的散播了一圈，这会儿直接直起身抢答：“区区第一，直接拿下！”
“老师，我们可没辜负你的期待哦。”
经周文康这么一说，班里的气氛顿时拱了起来，知情的不知情的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靠咱班是第一？哪科啊？”
“听周四眼说是所有科目。”
程驰偷摸咽完包子，凑过来和沈放说：“不是吧，咱班真把隔壁那帮人超了？”
“消息还挺灵通。”
赵旭东扫了眼带头的周文康，又看着众人，说道：“要是你们在学习上有这劲头，得第一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也不怪他们这么激动。
从高一下学期分科以来，无论是期中期末还是几次月考，六班的各科平均分一直在文科班里排第二。
就连是自家班主任教的政治，回回都差隔壁班零点几分。
千年老.二的称号就是这么流传开的。
因此其他科任老师都调侃说，你们老赵怎么回事，是不是背着你们偷偷给隔壁班开小灶了，不然怎么每次都差一点点。
见台下还躁动着，赵旭东拍了拍桌子，说：“哎哎，都收敛点，均分第一又不是个人排名第一，知道自己具体考几分吗就疯！”
点开白板上的电子成绩单，等待加载的间隙，他又说道：“你们这次能拿第一，真的全靠个别同学力挽狂澜。”
“还有几个人我都不想说，说好听点是给学霸创造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说白了那就是拖后腿！”
“个别同学”的指向，赵旭东并没明说，但有点脑子的也差不多能猜出来是谁。
一中学子的水平在聿江是数一数二的，作为次重点的六班也算得上高手云集，饶是这样也打不过重点班那帮神仙。
算来算去，符合标准也就只有那位出场自带话题度，传闻中从省实附中挖来的好苗子——贺景让了。
说话间，成绩单已经展现在了大屏上，从左至右依次列出各科成绩以及班排和级排等名次。
众人纷纷眯着眼，探头探脑地搜索着自己的成绩。
还没等他们看完，赵旭东划拉着屏幕放大，拿着激光笔敲了敲板面。
“在这里，我要着重表扬一下咱们的贺景让同学，总分年级第三，其中数学、政治和地理都拿到了级第一，其他科目排名也很靠前。”
先前只是传闻，但真得知大佬竟在自己身边，班里的同学还是小规模地躁动了一下。
顾不上赵旭东还在训话，不少人悄悄转过头，朝后排的方向望。
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大佬本人神色不改，手下还压着本没看完的书。
坐在他斜正前方的沈放莫名替他承受了一波注视，随即毫不犹豫地扭头加入盯人大军。
察觉到某道过于炽热得难以忽视的目光，贺景让的指尖在书角处卷了下。
等他抬眼再看时，对方却已经转过了头。
赵旭东关了表格，喊课代表找人一起把成绩单和政治卷拿下去发，成功吸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节班会本来就没什么内容可讲，距离下课也没多久，占用这点时间讲卷子也说不了多少，干脆放他们自习。
赵旭东呷了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铁观音，在讲台边的布告栏转悠了一圈，想起了还有事没交代完。
“成绩单你们都看见了吧，班里排前十名的，今天内记得过来我这边选座位，过时不候。”
班里只有零星几声回应，毕竟能选座位的占少数。
但每回这个时候，总有那么几个耍滑头爱搞事的。
有个男生伸长着手，隔着大半个教室喊：“老师，能先赊账吗？我这次离第十名差四名，下次月考再补上！”
赵旭东虽然人近中年，但心态还是趋于年轻，平日里心情好的时候通常还能和他们侃上几句。
他背着手转过身，顺着那人的话往下问：“你想坐哪？”
男生说：“第二组第二排靠右边。”
这地方离老师远方便开小差、头顶风扇足够凉快、还靠近后门方便抢饭，可谓是集各大优势为一体的风水宝地。
“我靠，你小子挺会挑啊。”旁边有人挤兑道。
赵旭东看在眼里，笑着点了点头，说：“行，你这座位的使用权我也先赊着，等你补上那两名再来找我兑。”
班里的人全在狂笑。
疯玩了整个暑假，程驰成绩本就飘忽不定，这回直接掉了好几名。
他双手举着成绩单朝脸上一盖，半仰着头面向沈放，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放啊，咱这同桌缘分怕是要尽了！”
“还会再见吗？放，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放！”
虽然沈放稳扎稳打考了个班里第三，但选座位权仅限于你想坐哪，并不能决定你旁边坐谁。
抬手拍了拍程驰的肩，他满脸惋惜：“程砸，你的同桌不再是我也没关系，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没有你。”程驰彻底绷不住了，嚎道：“以后谁还大早上的给我带早饭让我抄作业帮我盯梢老师啊！”
......心还是放早了。
沈放无语凝噎，抬手朝他胳膊捣了一拳，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班里人都在吱哇着讨论成绩和座位，沈放坐在角落里，只有身后的一隅依旧安静如初，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突然生出点好奇，也不知道贺景让在干嘛？
一时间想不出话头，沈放只好装作碰掉了桌角的卷子，趁着侧身低头捡东西的功夫，飞快瞄了眼身后的方向。
刚发下来的卷子摊在桌面上，贺景让捏着卷子的边缘翻页，目光随着动作移了下，正好和他偷偷摸摸的视线撞到一块。
沈放其实挺少觉得尴尬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贺景让，自己总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操作。
比如早上那个“不一般”，再到刚刚两人对视完，他做贼似地“唰”一下转回身。
肩膀被人拿笔戳了戳，贺景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啥事，就是好奇你在干嘛你信吗？
反正换做沈放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他平时挺外向的，在班里见着谁都能唠几句，但不知为何，到贺景让这，那些七零八碎不着调的，他一句也憋不出来。
而且沈放自认为，他和贺景让的关系，也还没熟悉到可以随便骚扰对方只为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也没什么，就……”
头脑风暴了两秒，聊天小天才沈放终于想出了个新话题。
肩膀一松，他抵着椅背往后靠，侧过半个头，半开玩笑地问道：“哎，第一名，打算选哪个座位？”
似是没料到他憋了半天就为了这点事，贺景让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
“不告诉你。”
沈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不什么？
刚刚是谁非要问的？
问了又不说，那你问个毛线啊！
沈放冷哼了一声：“爱说不说！”
他还不想知道呢。
把话撂下后，沈放狠狠背过身，留给某人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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