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羽浑身一凛，下意识将妹妹抱得更紧，所幸两兄妹之间咬耳朵，身侧的丫鬟们并没有听见，只当是他们感情好，许久未见面，互诉衷肠罢了。
微生羽知道微生央央不会说谎。
只有他和父亲母亲才知道，微生央央之所以不会长大并不是因为过早修炼损坏内丹的缘故。
这是因为，微生央央本身就不会长大，换言之，她根本不会变老。
微生弥还是和微生羽一般年岁的时候，微生央央便是如今模样，她那时候，是微生弥的妹妹，微生央央。
这也是天玑司唯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晓的秘密。
之所以可以窥探天机，在事情发生之前便及时派人前往危险之处阻止不可预料之事发生，正是因为微生央央。
就连微生羽都不知道微生央央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微生央央偏偏就是能预知那些事情的发生。
不过话虽如此，微生央央并不像是那些智者先辈一样，只是长着一张年幼的脸，她的心智也如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纯正无垢。
微生羽屏退了身侧的下人：“我和央央单独说一会儿话，到时候，我会将央央送回院子的。”
四下宁静，微生羽放下微生央央，神色凝重：“央央，你刚刚说，云姨娘是妖怪，是怎么回事？”
微生央央只是无辜地看着他：“哥哥，云姨娘回来了，她已经死了，还能回来，不是妖怪，是什么呢？”
小女孩眼神澄澈，口吐之言却让微生羽不寒而栗：“央央，你说什么？”
微生央央忽然笑了:“哥哥，你真笨，云姨娘你都不认得了吗？”
微生羽被她所言拐得思绪也跟着颠三倒四：“央央，我为何会认识云姨娘？”
微生央央笑眯眯：“哥哥，我们经常去看望云姨娘的，她生病了。”
微生羽想再问，微生央央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满脸困倦。
微生羽知道，微生央央这是又要睡了，现在，从她嘴里不能得知一点事了。
他觉得有些头疼，但还是将微生央央再度抱起来，果不其然，微生央央就这样熟睡在了他肩膀上。
小姑娘睡眠深沉，一路颠簸竟然也没醒来。
微生羽将她交给院子里的侍女后，带着一身的夜露，直接往母亲房里去。
才走到门口，微生羽便被一双手一把拽了进去。
门轻轻一声关上，就像是没有打开过一般。
微生羽面前一片漆黑，直到燃起了一盏灯，他这才看见自己母亲憔悴的脸：“我儿，你回来了。”
微生羽知道母亲因为听剑阁灭门一事病倒，现在仍旧精神不济，但未曾想到自己才离开十几天，母亲便成了这般模样，侧首去问身侧婢女：“母亲这几日没有好好调养及时服药吗？”
微生夫人和婢女却都不说话，拎着灯笼，带着他往屋子里走。
微生羽心头一跳，隐约觉得这次回来，未必只是因为婚约一事，母亲才将自己召回，也乖巧地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屋子，母亲这才像是完全放心，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火。
“羽儿，让娘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她关切地伸出手，检查微生羽周身。
而微生羽却再也忍不住，总算开口问道：“母亲，这一路上来，我听闻大家说，父亲带了一个姨娘回家？”
微生夫人神色一变：“羽儿，谁和你讲的这些？”
微生羽见她如此情态，已经知晓，恐怕方才所听闻的事情全是真的。
可是，父亲为何会如此荒唐？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就在微生夫人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外头远远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隔着遥遥的不知多远的路，微生羽听见娇柔曼妙的声音：“少爷回来了？”
微生夫人的神情扭曲一瞬，随后对微生羽道：“那妖妇来了。”
微生羽还未曾听过母亲在他面前如此厌恶一个女子。
正当他讶然之时，外头已经传来了通传的声音：“夫人，云姨娘来了。”
女子的声音打断了那丫鬟的通传：“姐姐，我来看看少爷，听闻少爷夙夜赶来，十分辛苦......”
微生夫人冰冷厌憎的眼神，最终被迫软化下去：“让他们进来吧。”
微生夫人起身，随后一盏盏灯亮起，整个院落灯火通明。
微生羽这才明了，方才拉着他进来，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那个云姨娘发现自己回来了。
微生夫人于他耳边轻声道：“羽儿，你要小心那个妖妇。”
话音刚落，堂前的门被推开了，微生羽总算看见了那妇人逆光之中的轮廓。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在何处见过。
女子逆着光芒，走出影子，一束烛光映照在她面容上，微生羽这才看见她的脸。
那熟悉的感觉一瞬退散，微生羽收回目光，低垂头：“云姨娘安好。”
女子含笑道：“少爷竟然知道我，看来一路上，听了不少我的坏话了。”
微生夫人道：“都是些胡说，羽儿一向端正明朗，不会听进心里。”
“也是，”女子艳丽的脸上是笑意，眼神若有若无飘在微生夫人身上，“而且有姐姐在，少爷必定不会对妾身有什么误会的。”
提到姐姐二字，微生夫人的面容因不可抑制的愤怒扭曲了一瞬，但很快被压抑下去：“奴仆浑话，莫要在意......”
云姨娘笑盈盈：“少爷为何不看我一眼，只自顾自低着头？”
微生羽闻言，不得不抬头看她。
这一眼望去，微生羽总算看清了她的容貌。
身姿纤细高挑，五官温婉柔和，那一双眼，却截然不同，摄人心魄。
就连微生羽看见那双眼睛，都不由地怔了怔。
云姨娘笑起来丝毫不像是妖女，温和良善：“难怪姐姐总是提及少爷，少爷的确和家主生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拉过微生羽的手，笑盈盈道：“少爷此行艰险，家主和姐姐都十分担忧，如今看来，少爷安然无恙，姐姐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少爷回来，也多陪陪姐姐才好。”云姨娘语重心长地看着微生羽，“姐姐自前几日险些走火入魔后，一直难以入眠，瘦削了不少。”
“走火入魔？”微生羽心头一紧，回头去看，母亲的脸色已然苍白。
云姨娘委婉道：“原来姐姐还未告诉你。你走后，姐姐得知听剑阁之事后伤心过度，走火入魔，杀了婢女三人，还险些打伤了家主......”
云姨娘叹口气：“如今这消息被家主压下去，姐姐禁足，也并不是家主苛责，只愿保护姐姐不受风言风语扰乱，少爷陪在姐姐身边，也要多多抚慰姐姐才是。”
微生夫人脸上虽带着笑，手指却已经一寸寸收紧：“天色渐暗了，云姨娘是时候早些回去歇息了。”
“我自然明白家主良苦用心，且不说我，听剑阁为天玑司带来了多少年的人才济济。”微生夫人声音已然不稳，“家主向来知恩，我自然不会多想。”
云姨娘以粉扇掩面轻笑：“姐姐能这么想，妾身便放心了。”
“那妾身，先告辞了。”
她起身，盈盈一拜，这才算是要走了。
“母亲，方才云姨娘所说的走火入魔之事，是怎么回事？”微生羽关切地将母亲扶至榻边坐着。
微生夫人终年不曾见一丝怒意的面容上全是愤懑：“区区三个婢女，家主禁足我十余日还不够吗？我听剑阁灭门惨案，为何不去缉拿微生瑶，还要将你往那堕魔贱种手里送？”
“羽儿，娘现在只剩下你了，你千万莫要相信那妖妇。”微生夫人疲惫地闭上眼睛，“等你和明月完婚，天玑司事务交到你手上，一切就结束了。”
微生羽心中隐有不祥之感：“母亲，你这是说什么？”
微生夫人不知苍老了多少岁，苦笑道：“不过是我咎由自取，只希望她莫要把我和她之间的债，算在你身上——不，不会的。”
“她已经不是她了，就连她自己的孩子，她都要杀的。”微生夫人脸上浮动痛苦，“早知今日，我当初便应该下手狠些，将她们斩草除根，也不会害了你舅舅一家死于非命。”
微生羽听不懂母亲所言：“她，是谁？”
“母亲，你在说什么，斩草除根？”
微生夫人挣扎片刻，却终究对他慈爱一笑：“无妨的，羽儿，既然你回来了，那便多去见见你父亲。”
“天玑司迟早交到你手里，如今让卿兰修暂居执司，不过是因为这次花梨一榭死了不少人，等下次时机到了，我自会将你推上执司的位置......”
微生羽打断她的话：“母亲，你这又是在说什么？”
“方才你说，不过区区三个婢女，如今，你说不过是因为花梨一榭死了不少人，母亲，你以往分明不是这样教我的，你杀了人，不反省错误，为何还......”
微生夫人像是穷途末路失望至极：“羽儿，我怎能说出这种话？”
“你父亲为了那个妖妇迟早毁了整个玉京十二城，我又怎么会不敢说这种话呢？我走火入魔，不都是因为这妖妇和那个孽种？我听剑阁灭门惨案，那贱种逃走，你父亲不去追，到头来还是我去求卿兰修去杀他！”
“你父亲难道还将那堕魔当做自己的孩子？”微生夫人讥讽道，“微生瑶已经是堕魔，是他和凡人生出的毫无天赋，只会杀人提升自己的贱种，那是他的耻辱，他却不愿意亲手诛杀。早知今日，我在那贱种出生那日便会将他勒死.......”
微生羽听之心惊：“娘，你在说什么？”
微生夫人却一把将微生羽护在自己身后，如同护崽母鸡，将面前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敌人：“我告诉你，她现在想害我的羽儿，我绝不允许。”
微生羽隐约觉得母亲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不对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转念一想，听剑阁灭门一案，想必对母亲打击太大，否则母亲一向谨慎小心，良善温和，又怎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于是抚慰道：“母亲，我明日便去见父亲一面。”
微生夫人总算放下心来，不再多说，欣慰道：“羽儿，我的好孩子，为娘只有你了。”
“等到你成为了天玑司执司，我也就放心了......”
微生羽将紧绷神经此时总算松弛下来睡着的母亲送到了床边，让婢女们服侍母亲入睡之后，这才离开。
然而，等到他出了院门，这才看见，月下有个影子，已经等待他良久了。
云姨娘手持大红色灯笼，在月色下诡艳一笑。
微生羽眉心一跳：“云姨娘。”
“少爷，你从花梨一榭回来，妾身知晓您劳顿，但还是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夜色中，灯笼的红光映照着她那双令人见之忘俗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时正含笑，十分温柔。
微生羽便问道：“什么人？”
云姨娘莞尔一笑：“少爷不必紧张。”
“我听闻，花梨一榭城的灾祸，尽数是堕魔微生瑶所谋划——我想问问少爷，此行，有没有见过微生瑶？”
感觉大家都猜得出来云姨娘是谁.....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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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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