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瑶浑浑噩噩地想通了为什么连城见雪会突然把离不念当做目标了。
在他清楚地再次被蝴蝶蛊控制，不得不说出真话，又为离不念抽出一支死签之后——
连城见雪想要的是一个能承载万千邪恶执念的容器，是大凶大恶。
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纯粹的恶体，他有了更多驳杂的愿望。
他再不是自由抽刃，生杀予夺的魔物，是纵然生了恶意，也要在她未曾觉察的地方将沾血的刀藏好的人。
若是放在以往，他全然不会怕连城见雪。
他是个疯子，毫无挂碍，以往应当连城见雪怕他。
可现在，他有了“念”，那一份念想，让他不敢轻易对连城见雪出手。
他脑海中有无数让连城见雪立刻现身的方法，但是偏偏，念念就在这附近。
离不念握着手心的伞，朝着微生瑶离去的方向继续寻找。
她身后的灯笼渐次熄灭，然而她浑然不觉。
逐渐靠近的黑暗，像是漫不经心收拢的手掌，然而，就在那光辉消失在她裙摆三存之后，伴随着晚风，那最后一点靠近离不念的灯火，闪烁了一下。
它没能熄灭。
像是靠近寒夜孤旅人的狼群，最终因为点燃的篝火，悻悻然退去。
离不念似有所感，转身望去，也只看见一片幽深的黑暗。
远远的，还能看见那棵缠绕着无数彩色布绳的树。
她讶异地发现，方才那张支起的桌子，和那老和尚都不见了。
若是她低下头，就能看见方才一瞬亮莹莹的平安符，因为黑暗的退散而黯淡下去。
“主人，你看见了吗？”虚空中传来对话，声音和那签筒一模一样。
青年浅浅淡淡应答：“看到了。”
在那黑暗将要收拢的时候，那少女背后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气息。
那是来自三个阵营。
微生瑶的魔气，极为刚烈霸道，几乎是立刻格挡了来者。
随后而来的就是那道平安符的光辉，只是没来得及发挥那唯一一次的作用，一切就已经被那道魔气解决了。
“那魔气，应该是微生瑶的血。”青年若有所思，“不像是现在的微生瑶的手笔。”
若是现在的微生瑶，就算是用在离不念身上保护她，也决计不会用这样残忍而霸道的魔气。
若是刚才出手的是一个修士，恐怕早已经被炸开花了。
这倒是符合微生瑶原本的样子。
“他就喜欢把血弄得到处都是，啧啧。”签筒的声音，“我看见他灭了听剑阁那天，可血腥了。所以我才不相信，他能因为离不念有什么变化呢，我看他现在也就是装的。”
微生瑶杀人，更近似折磨而死的手法，而不是简简单单见血封喉，让人瘆得慌。
“这滴血，是什么时候放在离不念身体里的？”青年蹙眉。
签筒却好似醍醐灌顶：“啊，是花梨一榭城的时候！”
“那时候，微生瑶独自出城找微生羽，把离不念留在了酒楼。”
青年垂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好。”微生瑶自己的选择，无形中，将一切掰向了另一个全新的结局。
原本那一枚平安符，现在应该已经用掉那唯一一次保护离不念的能力。
但是因为许久之前，微生瑶留在离不念额头上的那一滴血，这平安符，还能保离不念一次。
他化为和尚出现在此处，其实就是为了保离不念逃离连城见雪一次。
至少，不能在今夜被连城见雪带走。
“主人，我们该回去了。”签筒道，“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了，如果微生瑶还是变成那样，那就当真只能诛杀了——主人不能心软。”
青年垂首，摇摇头，微微一笑：“我倒觉得，这次不太一样。”
在千千万万相同的轮回里，微生瑶都选择了同一条走向覆灭的道路。
而这一次，他好像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真的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小精怪的身上吗？”签筒有些犹豫，“她毕竟，就是一个小精怪而已，所谓的莲心，也只是因为她本来就不能算作是凡人——”
“她很特别。”青年注视着离不念的背影上，“若这世上，能有人阻止微生瑶，那就只有她。”
“我不明白，她有什么特别的，她也只是得了一些血，还有执念，形成的一个精怪，若说有些什么不同，那唯一的不同就是那血是来自微生瑶，那执念也是来自微生瑶和他母亲.......”签筒悬浮在空中，“而且，有连城见雪在，她当真能活下去吗？”
“连城见雪若是知道微生瑶多在意她，只怕是会将她折磨死在微生瑶面前——”签筒似乎非常恐惧连城见雪，“连城见雪.......”
青年垂首，捧起签筒：“我们只得这一次回来的机会，若是被连城见雪发现我们回来过，只怕是他也会想尽办法回来，一旦被他发现离不念的存在，只怕离不念就真的会死了。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夜风吹落青年的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而尾随着离不念的那片黑暗，似乎察觉到什么，它迅速倒退回来。
却只来得及瞥见那兜帽上的鹤羽暗纹。
那人凭空就消失了。
黑暗中，连城见雪眯起眼睛。
“鹤羽......”
“微生羽不是在玉京吗，怎么会来此处？”
浓红的伞旋转一圈，带起一阵铜钱铃铛碰撞轻响。
连城见雪面前浮现出玉京此刻的画面。
下雪，大年初一，微生府却没有一丝喜气。
府门前积雪厚厚，仆人正在打扫，扫干净了地上的雪，却没能扫掉满屋檐的雪——
不，那是白幡。
微生羽苍白着一张脸，双眸失神地伫立在大敞开的门洞中央，他怀中拥着一脸无知的微生央央。
微生央央并没有流泪，只是因为微生羽的难过而依偎在他胸前，小声唤：“哥哥。”
连城见雪见此情景“咦”一声，饶有兴味：“死了夫人啊。”
他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
“阿弥真是心狠啊。”他苍白胜过雪的手指，勾起吊在伞面十二角的一缕白发，心情极好。
“若是当年在无妄深渊见我那一眼，也能有如此心狠，我恐怕早就死了——可惜，杀我的机会，只有一次。”连城见雪弯了弯唇。
白幡在风雪中，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门内，出现一双玲珑而步伐韵律奇特的足。
鞋面缀着东珠，精细而不曾收敛的用心。
随后是裙角，顺着台阶，像是初生的太阳，攀援着山峦的脊背。
一截薄薄的曼妙的腰线。
披着斗篷而更加玲珑娇弱的肩头。
精致而显得更加毫无慈悲的下颌红唇。
一双粲然的，莫名动人心魄的眼眸。
她走到微生羽身后，垂首，袅袅婷婷：“少爷，节哀——”
微生央央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她，她不躲不避，莞尔一笑，将微生央央抱起在怀中。
“央央，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和哥哥的母亲了。”
连城见雪看着这女子，若有所思。
“云姨娘。”微生羽强行支持住自己，依旧是清凌凌的一棵竹，“我爹......”
云姨娘似有为难：“家主他有些忙。”
微生羽并无失望的模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
他也没再争辩什么，像是孤独的一棵冬树，扛了一身沉重的雪。
他抬起头，茫然望着天际，天际已经没有鸟的踪迹了。
他喃喃自语：“离姑娘......”微生瑶，离姑娘，你们还活着吗？
母亲的死太过突然，丧事大办到今日，他才有机会想起二人。
微生羽也说不准未来如何，但他现在希望微生瑶和离不念活着。
母亲已经死去了——剩下的人，都要好好活着。
微生羽知道卿兰修死后，事情迟早会查到母亲身上，但是谁知道，还没有查到鬼童事件，那些血是不是和母亲有关，便因为卿兰修的死，全被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
他甚至没能有机会见母亲一眼，便听到了母亲绝望自缢的消息。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母亲为了保全他。
他是未来的微生家家主，玉京各世家早对玉京十二城掌控虎视眈眈，如若他因为母亲的罪名，从天玑司除名，那么日后天玑司的权利，便悉数归于其他那几个世家。
因为未来玉京的众望所归，不能有这样一个有罪的母亲。
他知道，母亲自从母家听剑阁覆灭后，就一直是强撑罢了。
他也知道，母亲最后的心愿，也一定会是想让他杀掉灭门听剑阁的微生瑶。
微生瑶攥紧了手指。
可是——
他始终记得花梨一榭城那些孩童的血。
那不可能是母亲做的，也不是卿兰修做的——
但那确实又查到了微生家头上。
那到底是谁，饲育了怎样一只可怕的怪物，需要那样多孩童的血？
正在思索时，他抬眸，望见云姨娘唇上的朱红，心突突一跳。
云姨娘对他微微一笑：“少爷，怎么了？”
他收回自己没有根据的怀疑，只摇摇头：“没事。”
云姨娘叹口气：“少爷，你要振作起来，微生家和整个玉京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了。况且，夫人，还有遗愿，是一定要诛杀那堕魔微生瑶。”
“这一切不幸，都是因为微生瑶而起。”云姨娘拍拍微生央央的脊背，微生央央已经在她怀中睡着了，“少爷，一定要除掉那堕魔才好。”
忽的，她掀起眼帘，似乎看见了虚空中的什么，又是宛然一笑。
连城见雪怔了怔，轻笑一声：“是看见我了吗？”
然而她很快若无其事地对微生羽道：“少爷，那里的燕子窝，似乎要掉下来了。”
原来看的是燕子窝吗？
微生羽闻言，起身隔空将那燕子窝扶正，那燕子窝里，竟掉落出两颗亮晶晶的灵石。
“是啊，”云姨娘喟叹，“春天，很快就要来了，燕子无论去到何处避寒，也快要回来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
“而且，这里还有他的宝物呢。”云姨娘道看着微生羽将灵石放回燕子窝。
嗯，感觉整个故事的故事线总算完全有了一个雏形咯。
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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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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