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亮灯,窗外的艳阳被厚重繁复的窗帘遮掩,四下一片昏暗。
但透过微弱的光线仍旧可以看见四面墙上被挂满密密麻麻的照片,每一张都被精心地裱装。
手机的光屏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细微但闪烁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
落下的阴影显得面部扭曲崎岖,紧盯着屏幕幽绿不动的眼珠时平静的,暗藏的疯狂使他可怖。
嘴边喃喃自语,“照片,照片……我的照片呢?”
“怎么没了……没了……”
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面部肌肉越加狰狞,寂静的空气里加剧了喘气声的存在,他仿佛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濒临自我毁灭的零点。
就在即将爆发的那一刻,一直静静地安坐在男人对面的人影猛地站起来。
“啪——”是毫不留情的巴掌,将男人的脸打偏。
“蠢货,”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面前人的眼神甚至都没有落在男人身上,仿佛他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一年后的大选你是不准备参加了。”
“那你最好直接现在就弃权,免得浪费资源,直接让路,给我滚蛋。”
“如果你不是姓梅,那你就是一只被送往屠宰场,被端上下等人餐桌的猪,明白吗?”
“杀人都杀不干净,”人影的脸突然放大在梅珩眼前,平静低沉声音在耳边荡开,“又失控了,真是......”
“你要逼我换掉你,然后成为外面玫瑰的一堆肥料?”
一声轻笑,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老人想象中对方被压制后对他唯命是从的画面没有出现,老人锐利的眼神射过来。
对方极为蔑视的笑声让他火气再上一个层次。
梅珩抬起头,仿佛之前即将失控的癫狂只是梦一般,现在眼里只余下骇人的平静,淡淡地同那双混浊的眼球对视。
这个人已经很老了,老到即便在这个有两百岁寿命的时代,也依然要迈入死亡的坟墓。
骨头已经快要挂不住他的肉,松弛得快要掉在地上,敷也敷不上去。
梅珩扫了一眼后,脸色挂上讥笑与嘲讽,身体放松漫不经心道:“这难道不是按照您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的,怎么到现在才意识到严重性?”
“我就是对他情、有、独、钟,满意吗?”他自然指的是在法庭上被当众标记的宋绥。
梅珩看了老人愈加难看的脸色,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
“信了?”
“那究竟是我的演技精湛,还是,您年老智昏。”
老人气得唇都有些发/抖,不论是讽刺他培养继承人的方式还是揭露他要死的真相,每一点都是致命的。
但即便如此生气,老人都没说话,比起上前面两句话,最后一句在他心目中显然更为重要。
关于宋绥,梅珩究竟是什么态度。
作为大家族的选定培养的继承人,感情和欲/望只能是工具,能被轻易操控的工具。
很早时候就会特训,使用信息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且处在发/情期的omega去训练他们,能被轻易勾/引而陷入易感期的alpha一旦超过三次就会被淘汰。
而梅珩就是坚持到最后的人,意志坚定,但也与当时根本找不到与他匹配度较高的omega这一优势有关,不要说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三十也只找到了一个。
或许应该直接杀掉宋绥,老人藏在干枯皮下凸/起的眼睛动了动。
但同时,如果梅珩真的动心,对于现在权力快要被架空的自己何尝不是一件趁手的兵器。
这就是老人至今未动宋绥的原因。
他眼神阴沉地凝视梅珩,似乎想从梅珩的面皮上看出什么,来判断话中真假。
只是很可惜,精挑细选的继承人完美继承他衣钵。
“至于大选,”梅珩支起手肘,没有跟他过多牵扯宋绥,“您上台后准备做的事情,或许得感谢我。”
把手边的茶推向老人,“多说一句,或许最近的O权理会,嗯......应该是这个名字,它,才是您应该关注的。”。
最终,老人重重哼了声,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这些不是你该管的。”
“听着,我不管你跟那个Omega是什么关系,或者你想干什么。”
老人顿了一下,抬起手上细长的权杖轻轻地搭在梅珩的腿上,慢慢地细细研磨捅进大腿的血肉里,伴随着血肉糜烂的水声。
“你那些心思和动作,都给我藏好。”
梅珩感受着身体的痛楚,幽幽的绿色眼球里神色未变分毫。
“我想,您还没搞清楚状况。”仿佛像没有痛觉一般,慢条斯理地将老人嵌进自己腿里的拐杖拔/出来,脸上甚至浮现了几丝笑意。
“我再提醒一下,您现在,除了我。”
“别无选择。”
梅珩几近挑衅般说出这样的话,全然不惧老人之前的威胁。
他知道,面前的人根本就不会,也不敢。
如果梅珩再强大一些,他就会直接杀了这个老东西,而不是像现在在这样,靠破绽和鲁莽去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人的底牌。
到了现在,没人还想上一代的失败者指手画脚。
老人将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发泄怒气,“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但终究色厉内荏,除了这句话之外,只余下了沉默。
过了很久,老人慢慢背过身,朝着大门走去,伴随着拐杖前进的声音,终于到了门口,停下来。
“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壮士犹有迟暮,这是妥协。
“明白,梅上将。”
回答老人的是梅珩不急不缓,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平静嗓音。
空间再次暗下来,手机屏幕上两条新的弹窗分外明显。
在看见第一条的时候,周身凝重的氛围微微缓和。
第二条,是一个视频,封面模糊但能看出来是一个人。
点开视频,是一个武装严实的人,似乎害怕暴露自己所以蒙着脸,整个背都佝偻着直不起身。
画面是在街上,他在随处晃荡,但细看过后能发现他一直是有目的的来回走动,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标以及关注周围环境,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
梅珩盯着视频,眼里暗晦不明,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指尖由有规律地敲击侧边,顿了几下,缓缓敲下两个字,【继续。】
应该过不了多久了。
同时看着这两个字又有些苦恼,继续下去对谁都很难,他也不想这样。
怪他一时心急,一次的冒失就需要无数的诡计去填补漏洞,这都需要时间,不需要他多做什么,慢慢等。
现在,重点应该是梅感统,就是刚刚在这里吃瘪那位老人,帝国海陆空总军部上将,在科尔克王朝即帝国前身的复兴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被授予开国元勋最高荣誉奖章。
但在帝国皇位更迭中错选继承人,五十年前势力被遏制逐渐衰微,由军转政,既是转移帝国元首注意也是寻找家族复兴之路。
而梅珩从小在生死中存亡,从众多种子中脱颖而出,被梅感统精心挑选培养的下任继承人,被期望成为一个听话又聪明的机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疑心病只会传染以及越来越重,双方都需要让对方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下位者要给出足够令上位者满意的把柄和做出足够大的坏事,才能试探出上位者尚未露出的底牌。
宋绥就是他的把柄,那次杀人以及直播标记就是他的坏事。
最近宋绥上下班的时候都特别注意周边环境,仔细装扮和神情都不正常的人,甚至把手机和心测表相连接,一旦各项生理数值超过合理范围就会自动报警。
虽然有时候会误判,但总比真正遇险要好。
宋绥有些走神,在离法院不远的地方撞到了人,他忙去扶,边扶边道歉,“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对方主动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没事,没事......”
应该是一位大叔,身上脸上裹得严实,但穿着不烂,有些驼背,嗓子不太好,说话费劲,听起来怪嘶哑的。
“年轻人,你在这工作啊?”大叔的手指了指前面装修威严的法院。
“.....不是。”看见对方没事,因为习惯宋绥不会直接透露自己的信息。
“这样啊,我就随便在这走走,走走……”
“要我说,还是少跟这些法律法官什么的搞上关系,那一个个嘴巴厉害的很,说你是啥你就是啥。”
“尤其是像你们这个年纪的Omega啊,最好不要......”
宋绥没有说话,有些上年纪的alpha或者beta,甚至是Omega都思想陈腐,很难与现代接洽。
他不强制灌输和纠正他人的意识价值观,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
只是大叔的手一直紧紧拉着,没一丝想放的迹象。
宋绥抽了几下没抽/动,在对方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手心挠了几下后,面色瞬间冷下来,掀开眼瞟了一眼。
把手强硬地抽出来,借着回答话的空隙想看清对方,偏过头,但面前大叔也好似不经意地扶了一下腰,顺势低头。
宋绥脱身后后退几步,强忍着没去碰自己的手,声音说不上是冷淡还是敌意,“您快回去吧。”
大叔似乎意识到自己引起了宋绥的怀疑,讪讪地松了手上力道,朝宋绥扬手,“去吧。去吧,没事,就想找个能听我说话的人,之前能听的都进去了,进去了.....”
大叔就像在解释什么一般,边说边转身,一个人慢慢走了。
宋绥凝视对方的身影,直到对方消失,才转身往法院走,去洗手台。
站在镜面前,暖光下的面色仍然素净冷白,纤长五指在水流里交错,他的眼神边看镜中的自己,带着沉思与虚无。
几秒后,垂下眼,拿纸擦了擦自己的手,
那个人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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