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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念念

明心疗养院的晨,来得静。

天光初透,薄雾如纱,浮在竹梢上,又缓缓沉落下来。

院子里的石板路还沾着夜露,踩上去微湿,不冷,也不滑。

顾应宁在西区康复室安顿了两日,把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柜,把带来的书本和电脑整齐安放在床头柜,那盆君子兰也搬到了窗台,花依旧开得好,金黄的花瓣层层叠叠,在晨光里像一盏小灯。

她早起洗了脸,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是母亲从前给她织的毛衣,灰蓝色,领口有些松了,却暖。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发丝黑亮,人清瘦了些,眼底还有点倦,可眼神是安定的。

今天该去看母亲了。

母亲住在东区三楼的特护病房。顾应宁打开门时,李秀兰正靠在床头看窗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立刻绽出笑:“宁宁!”

那声音一出来,顾应宁的眼眶就热了。

她快步走过去,握住母亲的手。

手还是那样粗糙,指节粗大,掌心有茧——一辈子洗衣做饭、缝补浆洗留下的印子。

可这双手。

曾在她发烧时整夜敷毛巾;

曾在她高考前一夜,默默剥了一碗核桃仁放在她书桌旁;

曾在霜降过后,为她攒下一罐金红的柿饼,藏在柜顶,说“宁宁回来就能吃上”。

“妈。”她轻声叫。

“瘦了。”李秀兰捏了捏她的脸,“在北京熬坏了是不是?我就说,那地方待不得。人再多,也没一个真心疼你。”

顾应宁笑了:“也没熬坏,就是多了一些生命体验。”

母女俩正亲密说着悄悄话,护士送来早餐:一碗小米粥,一碟酱萝卜,两个水煮蛋。李秀兰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像在品其中滋味。

顾应宁看着,忽然觉得从大厂辞职回到这里工作也好,至少让她能这样安静地陪在母亲身边,不必再隔着屏幕说“我没事”。

“妈,”她斟酌着开口,“陆迦言……他后来没再找我。”

李秀兰抬眼,目光平静:“我知道。”

“您怎么知道?”

“你爸告诉我的。”她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那孩子,配不上你。”

顾应宁没说话。

“宁宁,”母亲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下去,“妈不是拦着你不让你谈恋爱。我是怕你太要强,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爱情不是一个人拼命,而是两个人一起走。他要是连见你的家庭都嫌弃得不敢挺直腰杆,那以后的日子,你怎么过?”

顾应宁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手指。她想起那个夜晚,她站在桥下,看见陆迦言为另一个女人夹菜,笑得温存。她没哭,可心像被什么钝刀子割着,一下一下,不流血,却疼得久了,连呼吸都费力。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他就会娶我。”她终于说。

“傻孩子。”李秀兰摇头,“婚姻不是考试,不是你考满分,人家就非得录取你。姻缘这事儿,也讲个机缘巧合,并不是你不好,也许是你真正的缘分还没到。”

这话和魏峻说的很相似。

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却不刺耳,反倒像一剂苦药,喝下去,心里反而通了。

“那您和我爸呢?”她问。

“我和你爸?”李秀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我们那会儿,哪有什么门当户对。他穷得叮当响,我妈死活不同意。可他说,‘我穷,但我会靠自己努力养活她’。就这一句话,我这辈子认了。”

“后来呢?”

“后来嘛……”她眯起眼,像是在回忆,“日子是苦的,可甜也在里头。他不会说漂亮话,可每次我胃疼,他都蹲在门口抽烟,一根接一根。我知道,他比我还疼。”

顾应宁怔住了。

她忽然明白,真正的爱,不是烛光晚餐,不是极光旅行。

而是有人愿意在你疼的时候,哪怕无能无力,也要守在门外,陪你一起熬过那一夜。

“妈,”她轻声说,“我不恨他。我只是……终于看清了。”

“看清就好。”李秀兰拍拍她的手,“人这一辈子,走错路不怕,怕的是走错了还不肯回头。你现在回来,不是当逃兵,而是回家,家才是你的根。”

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床单上,暖融融的。

顾应宁靠在母亲肩上,像小时候那样。她闭上眼,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药味和旧毛衣的樟脑香,忽然觉得,北京的霓虹再亮,也抵不过此刻这一缕阳光。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母亲的颈窝。

那里有熟悉的气息,是肥皂、药膏和岁月混合的味道,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家”的味道。

“妈,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夜里发高烧,半夜咳得喘不上气,你背我去镇里的卫生所吗?”她问。

“怎么不记得?”李秀兰笑了,“那天雪下得老大,路都白了。你爸还在厂里加夜班,赶不回来。我背你去,摔了两跤,膝盖都磕破了。可你在我背上,一直喊‘妈,别怕’,反倒是我这个大人,吓得直哆嗦。”

“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你到了卫生所,医生说要打针,我死活不肯。你抱着我,一边哄一边掉眼泪,说‘宁宁乖,打了针就不疼了’。最后是你把手伸给医生,说‘你先扎我,让她看看不疼’。”

李秀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傻丫头,妈哪能真让你看?我那是吓唬你。可你信了,真就伸出手让护士扎。那一针下去,你都没哭,就问我:‘妈,疼吗?’”

顾应宁鼻子一酸:“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带你住大房子,再也不用走那么远的夜路。”

“现在不就住上了?”李秀兰笑道,“这疗养院多好,白墙绿树,还有人伺候。比咱家那老屋强多了。”

“可这不是我挣来的。”顾应宁低声说,“是我拿工作换的。”

“那又怎样?”母亲不以为然,“你是女儿,我是妈。女儿孝顺妈,天经地义。你在北京挣六十万,是本事;回来照顾我,是良心。哪个都值得。”

顾应宁抬头看她:“可别人会说,清华和斯坦福毕业的高材生,跑去疗养院打杂,不值。”

“值不值,不在别人嘴里。”李秀兰目光坚定,“在你自己心里。你在这儿,能天天看见我,能亲手给我喂饭,能听我说话——这比啥都值。那些在北京看不见故乡月亮的人,才可怜。”

顾应宁愣住了。她想起无数个加班的夜晚,走出写字楼,抬头只见高楼缝隙里一弯残月,冷得像铁,她曾以为那便是全部的世界。

“妈,你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以前总想着往上爬,以为站得越高,就越自由。可现在才发现,自由不是在云端,是在能安心看月亮的地方。”

母女俩相视而笑。窗外,一只麻雀跳上窗台,歪头看了看她们,又扑棱棱飞走了。

李秀兰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叠泛黄的照片。

“你看,这是你小时候。”她抽出一张,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坐在一辆旧自行车后座,笑得没心没肺。背景是清溪镇的老街,招牌歪斜,尘土飞扬。

“那会儿你爸刚买这辆车,高兴得不行,天天骑着载你去上学。你总嫌他骑得太慢,嚷着要‘飞起来’。有一次他真蹬快了,你一激动,从后座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可你爬起来就笑,说‘飞的感觉真好’。”

顾应宁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稚嫩的脸。她几乎忘了自己也曾那样无忧无虑地笑过。

又一张,是她在小学毕业典礼上,穿着蓝白校服,手里举着奖状,身后是简陋的礼堂和稀稀落落的家长。李秀兰指着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我。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可还是迟到了,只拍到了个背影。”

“可我看见你了。”顾应宁说,“我在台上讲话,一眼就看见你站在最后,冲我挥手。那一刻,我觉得整个礼堂都在发光。”

李秀兰眼圈红了:“宁宁,妈这辈子没啥出息,没给你好家境,没能力给钱让你出国读书。可我看着你一步步走上来,高考考到清华,又拿着奖学金去了美国,毕业后又在北京工作挣大钱。现在你回来了,妈不难过,反而踏实。至少,我能亲眼看着你吃饭,看着你睡觉,看着你……好好活着。”

顾应宁紧紧抱住母亲:“妈,我回来了,就不走了。”

“傻孩子,妈可不敢拦你。”李秀兰轻拍她的背,“等我好了,你该飞还得飞。妈只盼着,你飞的时候,心里装着的不只是远方,还有回头就能看见的家。”

她在母亲病房待到午后才走。临别时,李秀兰塞给她一小包柿饼:“拿去,你最爱吃的。”

她笑着收下,一步步走回西区。路过庭院时,风起了,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她抬头,看见一片玉兰花瓣悠悠落下,像谁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可刚拐过廊角,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护士的劝阻:“沈阿姨,外头风大,回去吧!”

是之前遇见的那位失忆的老人。

沈青又出来了,穿一件藕荷色旗袍,白发挽成髻,手里攥着一条褪色的红绸带,眼神飘忽,像在找什么。

顾应宁停下脚步。

沈青的目光扫过院子,忽然停在她身上。时间仿佛凝固。老人的嘴唇开始颤抖,眼圈瞬间红了。

“念念……”她喃喃道,“我的念念……你回来了?”

顾应宁心头一紧。前日那一抱,她以为只是偶然。可今日再见,老人眼中那股执念,像火,烧得她心口发烫。

“沈阿姨,”她走上前,声音放得极柔,“我不是念念,我叫顾应宁。”

“不!”沈青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你是!你就是!你看这眉眼,这鼻子,这手……和我念念一模一样!妈妈在这儿,念念,你终于回来看妈妈了……”

她说着,眼泪滚下来,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下,像两条细河。

顾应宁没挣脱。

她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不见底的思念。

她忽然想,若有一天母亲也这样失去了她,会不会也这般疯魔地寻她?

她轻轻扶住老人:“沈阿姨,我在这儿,我不走。”

“真的?”沈青紧紧抱着她,像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你别再走了……妈妈等你好久了……”

“我不走。”顾应宁低声说,“我陪着您。”

那一刻,她没再纠正。她任由老人唤她“念念”,任由那名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她心上。

她扶沈青回房,取来温水,用毛巾蘸了,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老人靠在她肩上,嘴里仍念着“念念”,渐渐安静下来,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

身旁的护士轻声说:“院长说,沈阿姨的女儿在几年前意外事故去世了。她受不住,脑子就糊涂了。可奇怪的是,她记不得别人,偏偏记得女儿,还总说女儿会回来。”

顾应宁点点头,没说话。她看着沈青睡着的样子,眉目舒展,嘴角微微翘着,像做了个好梦。

原来这世上最深的痛,不是失去,而是记得。记得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记得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一切,可全世界却告诉她:她已经不在了。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老人的手。那手冰凉,脉搏微弱,可还在跳。

她低声说,“我是念念。我回来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不是欺骗,而是一种温柔的共情。

她不是沈念,可她愿意成为那个能让沈青安心的人。

她不再是那个在北域科技加班到凌晨的顾应宁,不再是陆迦言口中“懂事却不够体面”的女友。

她是明心疗养院的助理,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沈青口中,归来的念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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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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