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港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颤巍巍的蹲到费谦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把男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费谦脸色苍白的十分惊人,刚刚被暴力撕扯开的领子绷开了几颗扣子,脖颈上鲜红血迹晕染,深刻的印出几处用力啃噬过的咬痕。
贺港彻底恢复了神志,他慢慢将费谦从地上扶起来,带到床上坐下。
贺港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一声不敢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费谦的脸色:“校长?”
费谦闭着眼睛没说话,看样子还没从疼痛的余韵中缓释过来。
半晌,他隐忍而痛苦的皱了皱眉,复而睁开眼睛,眼底满是疲惫:“没事。”
“真的没事,小港,我知道你难受,你不是故意的。”他迷迷瞪瞪的朝贺港靠过去,轻声道:“不过先让我躺一会儿,明天再跟你说……”
贺港手忙脚乱的扶着费谦的肩膀,将他放回了床上,然后又从地上捡起刚刚弄掉的被褥盖上去。
他坐在床畔心神紧张的望着费谦沉静的睡颜,过了许久才把自己从那个心如擂鼓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大半年没怎么见费谦,只觉得他养父比从前更清瘦了,几乎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他这半年似乎过的很忧愁,眼窝深陷进去,眉心在睡梦中都是微蹙着的。
修长白皙的右手搁在被子外边,贺港轻轻握起养父的手,试图将它放回被子底下。
然而下一秒他在费谦的手心里摸到了一处很深的伤疤。
贺港一怔,在手中用灵力攥了一点光亮,照着费谦的右手,然后俯身仔细看去。
只见那人的手心里横亘着一道被灼烧过的疤痕,看样子烧伤程度不轻,从最外层的血痂里能看到焦黑的痕迹。
贺港心中疑虑陡然升起。
费谦本系术法应该属火,他身后那对张扬漂亮的大翅膀就是由火焰铸成的,什么东西能把他烧伤?
贺港再要探寻,却见费谦迷迷糊糊的收回手,翻了个身,侧过去睡了。
贺港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林和樾来敲贺港的房门,喊他吃早餐。
哪料一开门,就见费谦大变活人,一脸生无可恋的倚在门口:“早啊,小林教授。”
“我的娘!你是怎么进来的!?”林和樾捂着胸口惊道。
“我十八岁就有你家钥匙了。”
“谁给你的?”
“美玥阿姨。”
“我妈给你钥匙干什么!?”
“可能是心疼我无家可归吧。”费谦耸耸肩:“我们早上吃什么?”
林和樾被他噎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一扔围裙:“葱油拌面!自己过来端碗!”
“贺港。”费谦懒洋洋的向后支会一声:“过来给你小林教授帮厨。”
“你自己来!光会使唤孩子。”
贺港还是乖乖的听费谦的话,去厨房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桌子,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
“小费啊,昨天几点回来的,我跟老头子都没听见。”李美月一边剥鸡蛋,一边问。
“太晚了,不好打扰你们,我就直接走的小林卧室的窗户。”费谦一边把酱递给她,一边起身帮忙拿筷子。
“那有什么的,你小时候跟小樾每天晚上偷溜出去,我跟他爸都门清,他好几次气势汹汹的要在客厅堵你俩回来,都被我拦下来了。”李美月笑眯眯的道:“年轻人嘛,就应该多玩玩。”
老林教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林和樾心虚的低下头,顺手给了费谦一肘子。
费谦:“……”
“好啦,既然放假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明天陪老林晨练去,都别忙工作的事了。”李美月将剥好的鸡蛋放进费谦碗里,引来老林不满的一声哼。
费谦夹起鸡蛋咬了几口,朝老林歪着脑袋一笑,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嘿!你这兔崽子!”老林抄起筷子怒道:“我才不跟他晨练去呢,在学校里每天看着他血压都高了,我要小港陪。”
贺港忙不迭的点头:“好的林教授,没问题!”
“那你可有苦头吃了。”林和樾点评道。
贺港不以为意,他端着粥碗放到嘴边,热乎乎的糖粥一路滚进胃里,舒服的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恰好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到餐桌上,折射出斑驳的色泽,将满桌人的身影都笼罩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贺港忽然就理解了少年时代的费谦为什么放着自家的豪宅不住,非要在寒暑假都窝到一个小县城里来的心态。
小林教授的家好像一个温暖的巢穴,让人一踏进去,就被溺毙在了这其中。
吃完饭,贺港帮着师娘把厨房收拾了一遍,然后就被老林叫到书房里去帮忙分类他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书本。
“嗯……我看看,《中西恐怖理论与实践》,帮我放到最上头那一层去,太老了这书,还是我年轻的时候编的,他们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换本教材……”老林挂着老花镜一页一页的翻着书。
贺港依言将书本放到书架上,他个子高,不需要踩凳子就能够到最上层。
老林的书架有整整三排,严丝合缝的把整个书房的墙壁都占满了。
从古到今,中西涵盖,贺港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诡异世界也有这么多值得研究的事务,他一边按照老林的要求将书本归类放好,一边四下好奇的观察这些稀奇古怪的书名。
他的目光落到最角落的一本书上。
“《五行病理概要》?”贺港喃喃道。
老林听见动静,顺着他的目光往过看了一眼:“啊,那本书。”
“那是医学专业的工具书,偏理科一点,你可能看不太懂。”
贺港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它,然后满眼期待的转向老林:“您能借我几天研究一下吗?”
师生俩在书房里对视半晌,老林无奈道:“拿去吧。”
……
林和樾在自己的房间里埋头批学生的期末考试卷子,正焦头烂额的改分数。
费谦在他身后的床上坐着喝茶。
“今年的挂科率给我控制一点,听见没,你这门课起码不能比柯俊森挂科率高。”他不紧不慢的对林和樾说。
“知道了,凡是写答案的我都努力捞了。”林和樾心不在焉的回到:“不过居然有学生给我交白卷,太过分了,实在不会你编两句也行啊,你交白卷我怎么捞你……”
费谦掀开保温杯的杯盖,轻轻把漂浮在上方的茶叶拨拉开:“你知道的小林教授,我们做领导的,只看工作结果。”
林和樾:“……”
小林教授愤怒摔笔,猛的一转椅子扭过身来质问他:“你管我要结果?费校长你还没给我汇报你的结果呢,小港的病,你找到治疗方法了没?”
“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难不成就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到二十几岁就去死?”
费谦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林和樾催促。
费谦喝了一口茶水,平静道:“有是有办法,就是我暂时没决定好。”
“你记得我这双翅膀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吗?”费谦动了一下肩膀,小小的将身后的火翅膀放开了一点,屋子里登时升起热气。
林和樾一愣:“你是说你爸有办法?”
“我爸没办法,但是我身上这对翅膀,需要大量火性药物调养,然后加上训练,慢慢生长出来,我小时候他既然能给我弄来修行翅膀的药方,我在想如果把药方拿过来,或许对小港有用。”
费谦刻意隐去了另一个他觉得或许对贺港有用的原因。
贺港自从身体里的冰原离子被激发以后,两次失控都是靠吸食他的血水来平复自己的,或许这种冰火相冲的原理,真能救贺港的命。
“所以你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年,还是一无所获,对吗?”林和樾不满的说。
“对。”费谦疲惫的笑了笑。
或许是他脸上的神色太过沉寂,林和樾便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了,只轻声叹息道:“多陪陪孩子吧,他很想你。”
费谦端着茶水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和樾刚要转过头去继续批卷子,然后他目光忽然一跳:“等等,我记得现在是夏天。”
费谦:“嗯。”
“你为什么要在夏天穿一高领毛衣?”林和樾狐疑道。
费谦猛的起身,端着茶杯就出门去了:“你先改卷子,我去趟书房看看小港。”
林和樾:“……莫名其妙。”
费谦当然没去书房里找贺港,他暂时还不想在老林面前讨嫌。
此讨嫌非彼讨嫌,老林要是真不喜欢他就不会从十来年前就允许费谦每个寒暑假住在自己家了,只是老林有时候自己也很矛盾,一方面他是个无比封建的老学究,对于费谦这种年轻校长上任后的一系列做派横挑鼻子竖挑眼。
尤其是费谦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自己儿子最好的朋友,他先入为主的觉得学校交给这么一个年轻人来管理简直是一百个不靠谱。
另一方面人人都知道新校长跟林家父子关系好,费谦上任以后他在学校里横着走,比老魏在的时候还放肆。
老林教授的这种矛盾心理只能通过在学校给费谦找茬来排解,好在费谦十几岁的时候就天天混在林家了,知道老林对他有恩,并不计较什么。
费谦望着窗外小县城湛蓝的天空,无声的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实在不行,他就给贺港换血,拿自己体内的火系经脉和贺港体内的冰原离子交融,一命换一命算了。
本来也是欠他父母的。
他呆在阳台闷闷的抽烟,忽然听到大门那边的门铃被按响了,李美月脚步匆匆的跑出去开门,两人在院门口寒暄了几句以后,一个陌生男人跟着她走了进来。
费谦站在阳台上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身形有点熟悉,只不过他记不清是谁了。
“小费啊,找你的,说是你舅舅。”
李美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费谦手上的烟蒂“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刻钟过后,贺港听见动静从书房里出来时,林和樾跟费谦已经坐到茶几上了。
两人一模一样的冷淡神情,手中各端了杯茶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茶几对面的男人。
“……小谦,你父亲很想你,他这些年一直盼着你回家看一眼,你也知道的,他就是不好意思跟你张口,其实你每次参加活动他都有在报纸上关注,时不时的还开车去你学校门口晃一圈,只为了看你一眼。”
“最近学校没什么活动,我起码有两三年没上过报纸了。”
“啊这……”
“灵异学校门口有二十四小时监控,为保证学生安全,我每个星期都会检查附近停车场的监控记录,怎么没看到过他的车?”费谦不冷不热的说。
矮胖男人的话音很尴尬的落在了半空。
他扭头看到了贺港,然后眼睛一亮,连忙冲他招手:“啊,这就是小贺港吧,费谦刚收养你的时候,我还看过你照片呢,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贺港,过来,坐我跟前。”费谦懒洋洋的吩咐道。
贺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的走到费谦身边坐下,这下变成三个人一起对着矮胖男人了。
“你刚才说,你看过我的照片?”贺港开口道。
矮胖男人见终于有人接他的话茬了,连忙道:“是啊,不光是我!费家所有人都看过你的——”
“咳!”林和樾重重咳嗽一声,横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贺港震惊:“什么——”
费谦一手按住他,一手将保温杯重重放在茶几上,警告道:“舅舅。”
男人颓然坐回座位上,唉声叹气的皱起脸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费谦心平气和道:“如果你十秒钟之内不肯直奔主题的话,我就用翅膀把你扇飞出去,就像我十八岁在老宅里做的那样。”
男人脸色一黄,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经历,但是碍于费谦确实武力值碾压他,且向来说到做到的性子,他还是把不快勉强压下去了,扯出一副苍白的笑容对他道:“真的是你爸让我来找你的。”
费谦挑了一下眉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肩胛骨的部位隐隐跳动,仿佛那对火翅呼之欲出。
“我发誓我没撒谎!你弟弟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跑遍了全国的医院都不见好,老费总想让你回去看看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疗!”
费谦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被他称作舅舅的男人神情凄楚:“求求你了,大外甥,这是老费总给我派的任务。”
“谁是你大外甥。”费谦不耐烦的道。
他很烦躁的在客厅里踱步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吩咐贺港:“小港,你先帮我把他扔出去,我看着他烦。”
贺港立即起身,抬手几缕风带凌空将男人束缚起来,结结实实的捆着就要往外扔。
“等等!!”男人尖叫:“我还有一句话!”
费谦回头吐出一个字:“说。”
“费总说让你今天晚上就出发回家!他现在就在门外等你——”
“他还命令上我了,贺港,扔出去。”
矮胖男人惨嚎一声,直愣愣的被龙卷风精准投掷到了大街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人都扔完了,费谦才回过头,很严肃的问贺港:“你刚刚听见这人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了不?”
贺港挠挠头:“好像是说……他现在就在门外等你?”
两人面面相觑,下一秒林和樾腾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开门:“我的亲娘!你们看见了吗,老费总真的在我家外面!”
费谦的目光顺着窗户一路看向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果然正站在院门边上,矮胖男人正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委屈的向他告状。
费谦站在原地,定住了身形。
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他在非正式场合见到他爸。
费谦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一直到林和樾把父亲领进家门都没有动过身子。
贺港坐在他旁边,脑子里回放着昨天晚上小林教授跟他讲的费谦和他爸的父子恩怨往事,坐立不安。
“我应该喊他什么?”贺港低声问他的养父:“爷爷吗?”
“不必,你喊他费先生就好。”费谦几乎不动嘴唇的说。
“那你喊他什么?”贺港继续问。
“我也喊他费先生。”费谦麻木的答。
贺港:“……好的。”
不多时,费先生就被林和樾带进了客厅里,他一身老式的西服正装,模样威严,尽管年过半年身形仍然瘦而结实,手上拄着一根手杖,风度十足的坐在了费谦对面。
贺港抬头和他目光交汇,好不怯场的对视过去,正面迎接他“费爷爷”审视的目光。
“这就是你那个捡来的养子?”老费先生坐定以后,说了父子俩这么多年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不是捡的,我生的。”费谦冷冷道。
贺港震悚:“?”
老费冷笑一声:“你?你跟谁生的?”
“外面的女人。”
“别扯淡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下,你根本没有女人。”老费笃定道。
费谦恶意的笑了一下:“我跟我后妈生的,您不知道。”
老费活了半辈子位高权重,还从没被人这么挑衅过,当即起身就要抡起手杖砸过来。
贺港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将他爷爷的手杖按了回去:“别争了!我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以了吗?”
老费怒道:“哪来的小崽子,放手!”
费谦毫不相让,起身将贺港拉回身后:“哪来的老东西,出去!”
“你居然敢这么跟你爸说话!?”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儿子说话!?”
贺港:“……”
他感觉他出现在这个客厅就是个错误。
老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逼着自己平和下来,把脸上的怒气掩去了大半,只是嘴唇依然紧紧抿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像从前一样怒斥这个逆子了。
费谦靠回沙发上,喘息了片刻,尽量冷静的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
老费见状也就没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弟弟病了。”
“我妈就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弟弟。”
“我的儿子就是你弟弟。”
“好了我知道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病了。”费谦打断他:“然后呢?”
老费:“……”
老费忍气吞声。
老费忍气吞声的继续说:“你回去帮忙看看。”
“我不是学医的。”
“不是普通的病,你以前聪明……会的东西多。”
费谦闻言笑了,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爸的脸色,思索道:“很少听你夸我,但是你求人是不是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费先生。”
老费终于忍无可忍:“费谦!!!”
“嗯。”费谦淡淡的应道。
“不如我这个做爹的给你跪下?您能不能大发慈悲,回家给你弟弟看病。”老费气的浑身发抖,对他怒目而视。
费谦霍然起身,冲他一昂下巴:“跪,现在就跪。”
老费呲目欲裂。
“爸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八岁那年,我被作战组从左崇拉塞尔协会的地牢里救出来,那群人把我捆在电椅上用了三天三夜的酷刑,医护人员扶着我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站都站不稳,浑身上下一身伤。”
老费僵住了。
“您当时赶到救援现场,您是怎么说的?”费谦轻声道。
“您说,‘左崇呢?你们把左崇怎么样了?是不是费谦告的密?’。”费谦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老费缓过一口气,一边从口袋里摸速效救心丸,一边恼怒的解释道:“左崇是我多年老友,再说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们对你用刑的事情!”
“况且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况且这都过去十一年零两个月了,你是怎么敢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来找我求和,还是为了你另一个儿子的?”
费谦一口气说完,还没来得及欣赏他爸气的青白交错的脸色,忽然感觉手腕上一阵寒冰刺骨。
只见是贺港正死死握着他的手腕,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震惊的伤感,仿佛在为他十多年前的经历难过。
费谦尽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下,他被贺港的体温冻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情,生长火翅膀的秘法,好像在他爸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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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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