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底那句“朔月地火”的血谶，将将军府的烛火熬尽第七夜时，胡杨林突降暴雪。冰棱倒悬如磷火淬炼的利齿，啃噬着驯鹰台焦黑的残桩。
萧策安肩上腐肉被冰寒蚀成青灰，药纱凝着冻血紧贴肩骨。他倚坐东暖阁窗前，玄甲半解处露出新绽的靛蓝斑纹——前夜试尝解毒药散时毒气窜脉，此刻连呼吸都带着硫磺般的灼息。案头羊皮卷已被炭笔分割成网：
「磷火畏盐晶」
「冰窟通死海」
「朔月潮涨…焰自水道燃」
墨痕犹带硫苦。
“将军！”斥候撞散门帘，冰渣抖落炭盆滋起白烟，“黑水故城…水道开了！”怀中湿透的军报滚落，墨字被靛蓝冰水洇开：「盐泽现漩涡，碱车沉底，浮尸裹金箔。」
谢淼拾起湿纸，指尖猝然刺痒——金箔暗纹竟有炭笔补绘的蛇鳞缺口！正是他埋在碱膏车的诱饵。水渍蜿蜒如毒蛇游走，在朔月水道图末端聚成三个字：
「龙骨舸」
将军瞳底冰层炸裂：“朝廷盐运官船！”
——
冰河裂声如骨碎。黑水故城水道已成沸腾漩涡。漩涡中心巨骨嶙峋的沉船桅杆刺破冰面，船身覆盖的靛蓝晶甲正随月光渐盛。五百戍军沿冰岸撒下碱膏粉，霜花触及船甲刹那爆出磷火！
“避！”将军厉喝如雷。谢淼被他按在冰礁后，墨玉笔杆擦过颊边钉入冰层——磷火箭啸如蝗群扑向戍军！
惨嚎混着血肉焦臭弥漫河面。靛火蔓过碱粉防线，跳跃着舔舐浸油的缆绳。谢淼忽扑向被磷火包围的碱车残骸，炭笔蘸透腥黏血浆，在冻土划出三道朱砂符：
「磷遇咸脂则滞」
「油膏车阻燃」
「快！」
戍军剁开冻脂桶泼洒冰面。尸油混着盐卤覆上蓝焰的刹那，火舌骤然扭曲如垂死毒蛇！萧策安战靴踏碎冰上磷晶，箭尖燃火射向官船龙骨——
“轰！”
盐卤仓炸开金红烈焰！火光映亮船首狰狞的蟠龙徽——少府监铸！
“官船私运靛蚺霜…”谢淼喉间泛起毒腥。龙骨缝隙忽流淌出墨黑液体，触冰即成蓝焰！冰层融裂的巨响中，巨船如苏醒的恶龙，向着盐泽倾塌！
将军铁戟插进冰缝：“备硫磺桶！”染毒的血从嘴角滑落，滴上戟锋腾起青烟。谢淼攥住他冰冷甲片：“不能近船！水底还有…”，
话音未断，盐泽漩涡陡然扩至数丈！冰层塌陷如巨兽张口，将碱车与戍军吞入靛蓝深渊！一根玄铁链自漩涡底抛出，铁钩穿刺半截身子的戍军甩在冰面——那人颈环挂着三趾龙爪令牌，指缝抠出半张炭描的《盐工水道秘图》！
“奸细…”谢淼齿缝沁血。将军已拽住铁链纵身跃入漩涡！
——
水下冰宫穹顶磷光幽暗。沉船龙骨如巨蟒缠绕冰柱，柱身嵌满蜂巢陶罐。萧策安劈开冰柱的刹那，万千罐口喷射毒烟！
谢淼随碱粉沉袋坠入冰窟，墨玉笔尖戳穿陶罐——膏体遇碱霎时凝成软泥。将军在毒雾中挥戟斩落罐群，甲缝溢出的靛血滚落冰面竟冻结成脉，如根系直通冰宫穹顶！血蔓过处，磷光骤聚成三趾龙影！
“血引磷蛊…”谢淼目眦欲裂。炭笔割破手腕，鲜血浸透《朔月图》拍向冰壁：“将军引它左眼！”将军闻声倒仰，战戟如毒龙钻凿入龙影左目磷晶——冰宫轰然剧震！
磷光熄尽刹那，巨船龙骨深处传来齿轮铰链声。百枚悬垂的金箔棱镜突转方向，将残月冷光聚焦于沉船舷窗。一道烈焰自窗口喷出，直射死海盐泽方向！
“盐场！”谢淼嘶喊被冰裂吞没。将军拽着他撞碎冰窗，磷火箭贴脊飞过！
冰河上火龙腾空。烈焰撕破雪幕撞向百里外盐场囤仓——若火雨落地，北疆粮盐命脉将化为靛蓝灰烬！
“硫磺桶！”将军咳血狂吼。河面硫磺炸开浓烟遮蔽月光！火龙撞进烟障骤然溃散，余焰跌落在盐泽畔的碱膏池中，滋啦作响。
戍军欢呼未起，谢淼忽踉跄跪倒——墨玉笔杆迸出裂响！胡杨微雕中暗藏的盐晶耗尽，靛斑自他颈脉蔓延至下颌！
“笔…接住…”萧策安将铁戟掷给他，自己却向着残余磷火扑去。战靴踏碎龙骨金箔，聚成光簇的月华刺透将军胸膛！
——
盐泽冰面被鲜血浸透成暖泉。谢淼抱着僵冷的将军砸开薄冰，靛蓝毒血自铁甲裂缝涌流。腐毒入髓，萧策安面覆白霜如冰雕，唯眼底残焰未熄。
“硫磺粉…混金箔…”将军齿关溢出寒气，“铺…我伤口…”
谢淼劈手扯裂玄氅。炭笔蘸着灼热血浆，在冻紫胸腹急绘三重符阵：
「金箔遮月引磷」
「硫磺焚脉炙毒」
「以命封脉！」
最后一笔落下，将军猛地攥住他手腕。霜裂的掌骨几乎捏碎他腕脉：“你的解药…”浸血的炭笔塞回谢淼手中，笔尖还粘着从自己伤处刮下的靛晶毒痂。
冰面震荡。盐泽漩涡深处传来苍龙悲吟。靛蓝寒雾漫上河岸，所经处戍军尽成冰雕。
“龙骨船要沉了…”谢淼抹去眼角冰珠。将军染毒的手忽扣住他后颈按下——
染血的唇覆上霜冷的唇。
毒血与喘息交融的瞬息，谢淼齿间尝到硫磺的涩苦。墨玉笔杆被渡回他口中，笔尾盐晶混着将军毒血融化入喉。
玄甲身躯直挺挺后仰，砸碎冰面蓝霜。磷月光华凝在他胸口金箔符阵上，像焚着一炉幽蓝的魂火。冰河上下，唯剩他一人独立于万千僵卒之间。
墨玉裂笔自谢淼掌心滑落。他俯身拾起，蘸着萧策安胸膛未冷的靛血，在冰面割开血字：
「骨为燧，血引薪」
「焚此身，照永夜」
朔月沉入盐泽漩涡时，第一缕磷火自将军心口金箔腾起，点燃了百里冰河。火光撕破毒雾的刹那，谢淼踏过烈焰，将裂笔掷进龙骸眼眶深处。
冰宫崩塌的巨响中，胡杨林万年冻土下喷出硫磺泉，滚烫热雾蒸腾如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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