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陆任之忽然就觉得新鲜。
清晨的空气和薄薄冷冷的冬日阳光很新鲜，久违的同学们大规模地赶去吃饭的画面也很新鲜，即将踩上的缝纫机甚至都让他有点怀念。
“昨天连三个小时都没睡够，你不去也没关系的。施望野担心地看看他，陆任之看上去有种回光返照的感觉，脸上的黑眼圈发青发污，像昨晚睡着以后被人打过。
“没事，我困了直接趴桌上睡，没人管我。”陆任之的黑眼圈被微笑推成椭圆的形状。
“好，那就行。”施望野搓搓手，自己乐了，“还好咱们是去踩缝纫机，不是进大钢厂做焊接冲压，要不你这么随地大小睡，八百条命都得搭进去。”
陆任之嘶了一声：“你不是胆子挺小的吗，怎么这种话随口就来。”
“超强联想力，天才的标配。”施望野拿了两份餐具，在餐具台上，用消毒湿巾一一擦过后才递给陆任之。
“真讲究。”陆任之接了过来，“你是不是有洁癖。”
“没有，平常不这样，就是你昨晚上说的把我吓到了。”施望野擦着自己的碗，“那个鱼的事情，合上眼睛就做了噩梦。”
陆任之平静地说：“行了，忘掉这件事情，咱们主要是，先尽可能地保证姜然姜冉他俩安全。”
“也是。”施望野端着打好的糊糊找了个靠暖风机的座位。
“今天还是做衣服？”陆任之艰难地喝了两口糊糊，然后放下不喝了，只看着施望野喝。
“嗯，和之前的文化衫款式差不多，感觉是给宣讲会的记者准备的，做完衣服还得装姓名牌。”施望野两口糊糊一口中药，吃得面无表情。
“姓名牌？”陆任之对这东西特别感兴趣，“和上班族的胸卡差不多的那种吗？”
施望野点点头：“差不多，不过我觉得更像咱们上学时候的那种，前半面种族、公司部门职位，后半面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全写上了。”
“联系电话……”陆任之低声重复着。
施望野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放下碗问：“你叨叨咕咕说什么呢，怎么了？”
“啊，没说什么，我也喝点这个吧。”陆任之心不在焉地端起手边的中药，喝了两大口。
“他们都说你变化大，我还不信，现在才发现，你真的不一样了。”施望野笑笑，看着陆任之喝药。
草，真特么难喝。
陆任之发觉了施望野的眼神，只好放弃了吐掉的想法，硬着头皮喝下去。
他在眼中的一层泪光中看到了姜然和姜冉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状态似乎比他上次看见他们稍微好点，不知道和最近所长都没怎么过来这件事，是不是有关系。
“你……们来的真早。”铠卷卷端着餐盘，胳膊上挎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包走了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早。”陆任之得到豁免似的放下了中药碗，和卷卷聊起了天。
卷卷坐在了他们对面，好奇地问：“小陆？你今天也和我们一样劳改吗？”
“嗯，体验下生活。”陆任之自己都感觉自己故作深沉的有点过头，整个人都装装的。
卷卷吃起了他的糊糊早餐：“挺好挺好，你也学学织毛线吧。”
“小包不错，哪来的？”施望野看着桌上的毛线小包，镂空的花纹透出里面装了点杂物，正好适合卷卷的体型。
“大棉送我的，我在网上刷到个编织帖子，想做但是没看懂，他研究了一宿，织了一堆准备送人。”卷卷展示着那个小包，“好看吧，我的上面是云朵的图案。”
“真的强……”施望野对冯大棉的手工能力已经敬佩到五体投地了，要不是现在是在食堂，他都恨不得对着面前精美的小包拜个大的。
“这边！”卷卷冲着食堂某个方向挥挥手，他们俩也沿着那方向看过去。
冯大棉好像个在食堂挨桌卖货的小商贩。
他每条胳膊上各挎着数量不明确、但肯定少不了的大中小包，跑到了卷卷身边坐下。
“呼，才送出去几个，都不太需要小包啊。”冯大棉也是把中药当水喝的类型，咕噜咕噜。
喝完了大半碗，他指了指姜然姜冉的方向，小声地问：“你说，送给他们，会收下吗？”
“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尝试一下。”卷卷看着金鱼兄弟那边，“其实他们最近很不一样了，以前都根本不会开口说话的。”
“是啊，我一会去试试。”冯大棉放下中药碗，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喝起了糊糊。
同一时间，花园别院的狮子也睡醒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身边抓起痒痒挠，为自己挠背。
他满脸写着困倦，另一只爪子扒拉着手机：“没几天了，这次活动举办完，又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确认好今天的日程表，他趴在床上，发了条语音：“蛇总助，来一下卧室。”
外面细碎的键盘声戛然而止，一位身量纤长高挑的美女敲敲门，走了进来。
“您找我？”蛇总助满脸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狮子形态的少东家，感觉被冒犯了。
“嗯，我助理不在，帮我挠挠背。”立功把手中的痒痒挠准确丢在蛇总助的怀中。
蛇总助蹙了蹙眉：“我认为董事长派我来，是为了协助您……”
立功半句也不听，笑眯眯地看着她：“姐姐，你身材这么好，也穿些有线条的衣服啊，还有那种透明的高跟鞋，打扮的漂亮一点儿，别成天带你那副眼镜，好不好？”
“……”蛇助理脸色瞬间灰了，“那是我的个人事务，与工作无关，您放尊重些。”
“唉，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成天干巴巴坐在电脑面前……”立功走了过去，蛇总助退出门外，始终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你看你的手，这么美，成天却只拿着鼠标和笔，太浪费了。”立功化作人形，携起蛇总助的手，用拇指轻轻打圈抚摸着她的手背，“这样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蛇总助把手抽回来，嘴边的脏话和想要挥起巴掌把面前这个嘴贱手贱的轻佻男人扇出银河系的冲动呼之欲出。
她瞪了那男人一眼，压制着想要狠狠掐住这傻吊男脖子的想法。
立功对她眼中的恨意视而不见，继续黏上来：“姐姐，不做这些工作好不好，对面的CBD广场刚开了一家很好的餐厅……”
蛇总助扇了他一巴掌。
“小子，你回幼儿园去好好学学怎么尊重人！”
说完她就干净利落地收好自己的办公用具，离开了立功的家。
立功坐在原地，看着大门咣当一声关上，陶醉地摸摸自己被打到微微发热的那侧脸颊。
蛇总助的衣服虽然那么朴实无华，但是好香，扇过来带起的风都是清新的香味。
听到宅外车道上车子驶远的声音，他瞬间敛起笑容，拿起电话：“喂，老四啊？来我家吧。”
“嗯，刚把那个老女人糊弄走了。”他松弛地趴在桌上，随手拿起蛇总助匆忙中遗落的一根发圈，丢进旁边的废纸篓。
老四很快进了他家，还拎着电脑。
“那些都联系好了吗？”立功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份名单。
“嗯，三十人左右，都会在宣讲会以后留下来。”老四看到立功点点头，又调出另一份清单，上面尽是些名字和图片都令人脸红的东西，他却没有任何羞耻的神色，“您要的这些也已经都备好了，今晚我已经让牦牛助理拿过去了。”
“好，有你，我特别放心。”立功伸手抚摸着老四的头发，“越来越期待那一天了，你呢？”
“我也是，主要是为您高兴。”老四乖顺的任由立功从头发抚摸到脸颊。
“想想就很兴奋，这是多天才的方式啊，一起……”立功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一晚过后，他们全都会死心塌地追随我、我们，是吧？”
“自然。”老四对着他微笑“这是最好的团结，主动分享一个秘密，让它成为大家的秘密。”
每个人都是共犯，一起维护秘密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只能笑着结成同盟，凝聚力就在这一过程中达到顶峰。
“再布置布置吧，我只要完美。”立功叮嘱道，“你下午有空的话，带那两条小金鱼去买点东西，哄哄他们开心。”
“好，我知道了。”老四又继续和他确认着细节。
“哥，简直不像是手工的，你看。”姜冉很喜欢冯大棉送给他的那个编织小包，很爱惜地挂在了古董珠宝柜的把手上，“我要挂在这，每天也能看到。”
“其实不该收的……”姜然看着面前桌上的另一个小包，叹了口气。
回想起那位同学热情地把手工礼物放在他们桌上，然后飞快地跑走，他有点后悔没有追上去。
“哥，你的想法是不是也要变变？”姜冉把小包在柜门上铺平，可以很全面地看到上面的图案。
“怎么说？”姜然看着弟弟。
姜冉说：“其实也不必要所有话都听’大人’说的，我们也可以和别人讲话，可以交朋友的。”
“我知道，只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被处理掉的垃圾，和别人发展友情只会给彼此带来伤心。”姜然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我已经破破烂烂，没有力气了。”
“可是，我发现这里的人都挺友好的……”姜冉小声说，“会不会我们之前认识到的世界都是错的。”
姜然托着自己的下颌，沉吟：“确实错了，把我们当物件不是爱，送来礼物又立马有所要求不是爱，上半夜是你、下半夜是我，那更不是爱……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我只是不愿意说，并不是看不清楚，你倒是说说，或者谁能告诉我们，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说的对。”姜冉看着那个精美的小背包，古董柜中的珠宝熠熠生光，从镂空的毛线孔那里透出来。
“不过，我们至少还可以让自己活的快乐一点。”姜冉走过去，轻轻摇着姜然的手臂，“别总是这样了，好吗，哥？”
“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姜然攥住了弟弟的手，他感到自己的手冰凉冰凉的。
姜冉想了想，说；“不如试着和那些同学们讲讲话，也许我们也可以一起聊聊天？”
“好，我愿意试试。”姜然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姜冉牵起了哥哥的手，打算带着他回工棚待一会，吸收点同学们的快乐能量。
姜然被拉出了门。
他们在楼梯上慢吞吞地走着，还是怯怯的。
“你们好，要出去吗？”施望野拎着一大袋子刚取的菜，正好和他们迎面走过来。
“嗯……对。”姜然罕见地说了句话，施望野眨了眨眼睛，有点意外。
他看见了男生手上的创口贴，是哥哥姜然没错。
心里有点小小的欣喜。
“那个，我们先走了……”姜然拉着弟弟继续下楼梯，姜冉回过头看看施望野，伸出手掌对他挥挥。
施望野稍微加大了些音量，对着他们的背影问：“我们住在楼顶，有机会的话，一起吃饭好吗？”
前面安安静静，下楼梯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他本以为不会等到回答。
有点暗暗懊悔自己这样贸然的邀请，是不是有些唐突。
“好。”姜然的声音会比姜冉更加沉重些。
姜然和姜冉都回过头，看着他。
施望野用力地点了点头，和他们挥挥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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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镂空毛线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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