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破门而入,霖婆独坐阁顶,听见响动,缓缓抬眸。
“哎呀呀,来晚了,人都走了呢。”叩烟手负在身后,环视屋内一圈,而后冲门外喊道。
话音还悬在冷气当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腥便顺着他肩头漫了进来。
厉鬼爬出地狱,郁恙的身影也随着那烟雾逐渐显现出来。
体内浊气混杂着鬼气溢出,在周身萦绕翻涌。
泛着淡绿的黑雾粘腻又刺鼻,贴着地面流淌,所过之处,紫气尽被染黑。
他脸上缠满绷带,只留双眼还泛着红光,长发散乱,贴在颈间,沾着的不知是血还是脸上渗出的黄脓。
左手自然垂在身侧,手中却提着颗头颅。
那鬼使被人硬剜去双目,眼窝空空,脖颈断口处还在滴着黑血,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令人作呕。
一旁的叩烟目光扫过郁恙手中的头颅,又掠过地上的黑血,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咳咳……你怎么把他杀了?好歹是鬼使啊。”
“挡路了。”郁恙说着,随手一扔,那脑袋便顺着抛出的路径,咕咕噜噜滚到了霖婆脚边。
霖婆用她那本就浑浊的眼睛,盯着那头颅片刻,随后又望向郁恙,轻声规劝:“郁恙,住手吧。”
“住手?”
郁恙闻言低笑起来,一口浊气随呼吸从喉间溢出,在面前聚成一团小小的黑雾,转瞬即逝。
“你都不知我要做什么?便让我住手?看来霖婆您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无论换几个时空都一模一样。”
郁恙说罢,上前两步,抬手,黑焰升腾,直接将整个屋子瞬间点燃。
“五浊气加之鬼王的噬灵火……”霖婆不可思议开口,“你为何啊!”
“为何?当然是为了得到一切!”
话语间,他抬起左手,缓缓扯下脸上的绷带。
如在剥离自己的肌肤,绷带之下,是早已溃烂彻底肌肤。
说溃烂还算是轻的。
红肉翻卷着,混杂着被火灼烧的焦黑,不断有汁液渗出,带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蠕动,如虫群啃噬,看得人人头皮发麻。
“看见了吗?五浊之气。”舌头舔舐上嘴角,他目光紧缩霖婆身上,面容露出贪婪,“可惜啊,在那边,你早就寿终正寝去了极乐,我后知后觉,好不容易将你做成人蛊,结果那寒焰却失了作用,害得我只能以此模样去见他!还遇上了那个该死的水修,我可是差一点就抓住他了!”
霖婆闻言,握着袖口的拳头微微收紧,寒焰自肩头升腾,勉强逼退周身黑焰,空气也随之冷了下来。
“你找我,是想让我用寒焰帮你压制五浊?”
“不是帮我压制,而是直接为我所用!”
郁恙轻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浊气顷刻冲开她那羸弱的屏障,如黑藤,张牙舞爪扭动,轻轻松松攀上了她白色衣摆。
“霖婆,你死在我手里不该不服气,毕竟你当初做过什么,应该不用我一一说出来吧?”
霖婆双目怒睁,猛得抬眼,面露惊恐:“你都……知道了?”
“我不能知道吗?在你眼中,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话问出,郁恙暴怒,掀起一股焰浪,直冲她而去。
霖婆被死死固定在原地,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用寒焰去接。
不敌,那火接触她皮肉瞬间,便吸吞噬了她身上大半灵气,灼烧至她的心肺,逼得她一口血不住喷出。
郁恙见状,嘴唇勾起,肉遮不全牙齿,留在外面,白森森的,恐怖至极。
“您怎么那么自私?我阿娘可一直在地狱等您啊!”
“寻灯……”泪水自眼角滑落,她缓缓闭上双目,迎接这早晚要面对的结局。
不再浪费口舌,郁恙身形一闪,瞬间来到霖婆身前。
只见他半跪下身子的同时,一掌拍入她胸口,下一刻,伸出的手就抓住那鲜活跳动的心脏。
浊气顺着指缝钻进霖婆体内,她痛苦不堪,嘴唇微张,身子不住向前,将头抵到郁恙胸口。
“别怕,阿霖。”郁恙咧着嘴,用另一只手轻覆上她的白发,模仿寻灯的声音,夹着嗓子附在她耳边,“你不是早就该死了吗?快来,我可是在地狱等着。
“等着再杀你一次呢,贱人!”
话音落,那心脏连带着心肠被猛得扯出。
面前之人晃了晃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郁恙站起身,对着掌中的血肉观赏起来。
那心脏上的纹路真美,拿在手中,沉甸甸,还泛着凉意。
紧接着,他仰头,张开嘴撕咬上去。
叩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移开目光。
倒不是说有多心软,只是单纯觉得反胃。
最后一丝软肉滑入喉间,郁恙的动作也骤然停住。
他垂眸看去,四肢百骸的五浊不出一会儿便被压制殆尽。
下一秒,周身泛起银光,皮肤表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脱落的碎肉重新生长、拼接,直到恢复原本的模样。
眼睛随意一瞥,瞥向桌上的铜镜。
映出的那张脸,是郁恙。
亦是妄生!
或者说,他本就是妄生。
“杀害祭司,此事怕是瞒不住。”叩烟身子一移,半侧脸不偏不倚也一同落入铜镜,“若主人问起,我十有**会将你拱出去。”
“杀她,不单是为了压制五浊。”妄生移开镜中视线,直接落入叩烟眼底,“有个太碍眼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不知道。”叩烟嗤笑一声,别开脸言,“我为何要知道?我为何要帮你干这些丢性命的勾当?我有什么好处?而你,又凭什么?”
“凭我身上的噬灵焰。”妄生一步步向他逼近,一字一句道,“凭我,就是鬼王神荼!万鬼之主!”
……
最近外面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张非相心中本就忧虑,再加上那天无缘无故碰上的阿木,现在回想,当时种种竟如此不切实际,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总觉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也是催促着府炎多是出门打听,事关府照性命。
可是许多天过去,一无所获。
夜中常伴噩梦惊醒,有时恍惚间,觉门窗被人忽而敲响。
一来二去,搞得张非相神经都要衰弱了。
终是软磨硬泡让府炎同意了跟他一间屋子,这次随着声响去开门开窗,却连半个影子都没。
最后也是被调侃,说是晚上的风都学会寻软柿子,专挑张非相来捏。
可昨晚上却突然不同,门一开,府炎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发带。
它不似风吹来的,竟是被叠得方方正正,在目之所及的正中央搁置。
那蓝色的发带跟张非相头上的对比起来,除了旧了些,长短、材质,甚至切口缝线都一模一样?
当然,一到第二天,俩人便去问了附近善手工的婶婆,还想着能有什么线索,谁料一个个看了都直摇头。
说这就算出自一人之手,也绝不可能连下针的地方都分毫不差。
嘛……也对,这大环境里可没什么能批量生产物件的大型工具,穿的衣裳鞋子哪个不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可不能质疑当世的“工匠”呀!
这下不止张非相天天被吓得冷汗直冒,连府炎都加入当中,抓耳挠腮、不知所云起来。
如今这诡异不能再视而不见,今日一早,府炎就赶忙动身,拿着两条发带说要去问问霖婆。
毕竟她是祭司,活得久、见得多,想来只要好好开口,她定会知无不言。
只是这府炎一走,张非相突然意识到。
自己变一个人了?
目光飘向床上,看见府照眉眼弯弯,心中愈发慌乱。
咋办?咋办!
要是有坏人找来我打不过咋办!
恰此时,房门被敲响。
张非相都被吓出条件反射了,一个激灵后退几步,声音发颤:“谁……谁啊?”
府炎这刚走便折回来?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不对,要是府炎,早就应了,此刻门外咋没一点动静?
完了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张非相这边,指尖的弱水都凝了出来,外头一道声响传来,将他的恐惧又硬生生按了下去。
“师尊,是我。”
这声音……
妄生!
不带一点犹豫,张非相脸上欣喜藏都藏不住,抬手就拉开了门。
是熟悉的面容,心算是彻底放进肚子里,张非相脸上堆笑迎了出去,抬手拉住他的胳膊:“你这么快便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何处伤着了?”
妄生见状先是一顿,笑不出来。
任由着张非相拉着自己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却在他脸上,如何都移不开。
“哎呀,没受伤就好,你拿到灵体了吧?怎么样,快同我讲讲!”张非相满目期待对上他的视线,热情得让妄生有些招架不住。
虽然早知他是如此。
可自上次见面,早已过了百年。
而那执念持续了百年,如今终于能在他面前,将其粉碎个干净。
见妄生愣神,张非相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开口:“妄妄,你咋了?发啥呆啊?”
妄生缓过神,脸上这才扬起微笑,下意识说出一句:“师尊,我终于找到您了。”
“啥?”张非相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奇怪,稍微警惕了些,松开他的胳膊,上身往后仰去,“你……是妄生,对吗?”
妄生轻轻点头,而后伸出掌心,点点墨绿在指尖绕开:“师尊你看,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看见那木灵,张非相的顾虑全部抛至脑后,没心没肺笑出声:“哈哈哈,我这不是最近碰上了点奇怪的事儿?有点敏感了,你别往心里去。”
此话出,张非相拍上他的肩头,冲他挑眉:“你看吧,我就说,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回来,又说不定,你回来时我也没走,你当时压根用不着说那些话。”
“嗯嗯。”妄生咧着嘴角,却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强。
或者说,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张非相话锋一转,询问:“哦对了,你回来没遇见鬼火吗?他刚刚出门。”
鬼火?
他取名还是这么奇怪。
是府炎吧。
妄生摇头:“可能走的路不同,我没遇上,他现在出去干什么?”
“因为点事情找霖婆去了。”张非相解释着对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没遇上就没遇上,那他回来估计都黄昏了,我们不用等他。”
步子迈过门口,张非相脚本顿住,侧过身言:“你中午想吃啥饭?”
“嗯?”
“那我看着弄吧。”张非相长叹一口气,喃喃,“真是,出了趟门咋还变呆了?武力飙升抑制大脑发育了?”
妄生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目光死定他那微张的嘴唇,与那颈后被头发挡着、却随着身姿变化隐隐约约能露出的点点肌肤。
久旱遇乌云的急切,却是迟迟淋不到甘露的望眼欲穿……
要不,直接将他给绑了?
就是不知那时候,他哭泣、挣扎、恐惧的样子,会有多么赏心悦目?
我会亲手栽下冬日的红梅,待春雨携着潮热漫来,再将它轻轻溺毙。
只为取那弱水凉意,压下心头欲出的炙热。
非相,你要老婆不要,你要的话我这就给你送来。
张非相:……我不是老许,我不要,不喜欢的直接拒绝[摊手]
妄生:师尊?
张非相:哪个在喊我?[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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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故人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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