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颔首，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沈钰面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不动声色地打听起朝堂的事：“怎好劳烦王爷。你一个惯常不上朝的人今日都去早朝了，想必是朝中近来有事要忙。这寿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去就是了。”
卫渊却不甚在意地道：“哪有什么事，我不过是许久没去了，今日想起来了便去点个卯罢了。”
先前沈钰催他去上值他都不去，现在却说想起来了就去了。这番说辞她自是不信，但见卫渊不欲多言，便也没再追问。
…………
皇城，工部衙门。
杨文轩忽然接到上峰的通知，说要调他到太仓的清河县去治水，告身这几日就办好，让他回家准备准备。
这调令来得突然，且杨文轩以前并没有治水的经验，实在不知为何会忽然如此安排。他有心询问，却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那上峰知晓他曾是沈钰的未婚夫，怀疑卫渊之所以会如此提议完全是以公谋私，故意要将他从京城支开，免得他跟沈钰之间的旧情死灰复燃。
上峰有意提点他两句，又怕被卫渊知晓，思量一番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是寻常调令，让他安心赴任。
杨文轩虽是一头雾水，但他在工部本就只是一小小主事，并不如何受到重用。治水这方面他虽没有经验，以前却也了解过，还曾试着做过相关文章。如今既然有机会到地方上一展抱负，他没怎么犹豫便欣然接受了。敕书上写着让他半月内离京，实际上他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一拿到告身就立刻启程了。
…………
卫渊是在准备去参加周老夫人的寿宴时知道杨文轩离京的，他听闻后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至今不知道那日宝相寺前杨文轩到底跟沈钰说了什么，但眼下既然已经把人远远地打发走了，那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心情甚好地与沈钰一道出了门，抵达周家时令周家上下分外惊喜。
他们原以为能请来沈钰就不错了，没想到卫渊竟陪着沈钰一道来了。
卫渊平日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周老夫人觉得面上有光，很是高兴，拉着夫妻二人说了半晌的话。
周砚也没想到卫渊会来，高兴之余又怕招待不周，一直陪同在侧。但他到底是今日的主家，不好冷落了其他客人，见自己母亲东拉西扯说了半晌也不见停，只能适时地找个由头打断了，之后带着卫渊去了男客那边，让女眷们好好招待沈钰。
沈钰自小没了母亲，与父亲出门赴宴时大多是自己应对这种场合，早已习惯了，如今应酬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她与众人周旋许久，在旁人说话的间隙里抽了个空对周夫人低声道：“夫人，我想去更衣。”
周夫人忙要让自己的丫鬟带她去，还未开口便听她又道：“今日贵府宾客众多，我又是头回来，不认得路，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就不好了。我瞧着明臻正好没事，不如让她陪我一道去吧。”
薛明臻便是周家的次媳，沈钰昔日的闺中好友。今日沈钰会来，完全是因为她。
周夫人心思机敏，当即便将薛明臻唤了来，让她好好照看沈钰，还特地说了句不必着急，开席前回来就行。
薛明臻在婆婆面前端着一副沉稳的模样，点头应了声是，与沈钰相携出了门。
两人一路往花园深处走去，路上的人渐行渐少，待周围终于没了旁人，薛明臻紧绷的肩背才松懈下来，挽着沈钰的手臂小声道：“可算是能单独与你说会话了，憋死我了。”
沈钰失笑：“我刚才见你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样子，似沉稳得很，还以为你真转了性呢。”
薛明臻撇撇嘴：“不沉稳行吗，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万一哪里做得不好，回头婆母不定怎么埋怨我。”
提到周夫人她就有些生气，忍不住抱怨道：“听说前些日子不少人给你下过帖子，你都称病婉拒了。我今日本不想邀约你的，就怕你为难。谁知婆母听说你去了宝相寺，觉得你病好了，非要我请你来。”
薛明臻曾想去镇国公府探望沈钰，但彼时想见沈钰的人很多，她不好见了这个不见那个，就都拒绝了。薛明臻不知道她是真的病了还是借故不出，怕打扰她，就没准备邀请她来赴周老夫人的寿宴。
但周夫人亲自下了帖子，让她这个做儿媳的给昔日好友写张字条夹在里面，她怎好拒绝?
沈钰闻言解释道：“我前些日子才回京，出门不便，就谁都没见。”
“我猜到了，你……”
薛明臻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偏头看了看沈钰的脸色，见她神情平静并无异状，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问：“你这婚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钰才和离归京，都没回沈家就直接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要说中间没什么曲折，任谁都不信。
因着这门婚事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离奇，京城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自知勾引了镇国公，出门必会遭人唾弃，故而羞于见人闭门不出的。也有说她是被继母蒋氏逼迫嫁给镇国公，因此郁结于心卧病在床的。
薛明臻也觉得这婚事确实处处透着古怪，有心写封信去询问内情，又怕国公府里到处都是卫渊的眼线，她的信送进去会给沈钰添麻烦。
如今终于见到本人，可算能问一问了。
沈钰与薛明臻多年好友，知道她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便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薛明臻听后又惊又骇，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憋出一句：“他们怎能如此对你?那章家……还有……”
她急红了眼，声音也忍不住高了几分，说到一半想起这里是花园，唯恐声音大了引来旁人，忙拉着沈钰去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凉亭。
这凉亭四周花木颇多，打远处往这边看根本看不到这亭子，得走近了才能发觉，而亭中视线颇佳，真有人靠近的话一眼就能看见。
薛明臻让人端了些茶点到亭子里，又让人守在外面盯着是否有人过来，这才拉着沈钰的胳膊低声问：“章家如此对你，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为何不答应?”
沈钰笑道。
“原本也是匆忙之下不得已嫁过去的，如今既然知道那是个泥坑，难不成为了赌一口气就要让自己也烂在那里?”
薛明臻想想也是，章家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值得自己的好友为他们赔上一辈子。
但她心里还是十分气愤，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难听话把章家骂了一遍，还不忘雨露均沾把卫渊也带上了：“那镇国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呸!强抢人妻这种事他竟也做得出来!”
“我听说回门那日他亲自到沈家门口接你，今日又见他陪着你一同过来，还当他是真心待你，没想到……”
没想到竟是把沈钰当做他那劳什子心上人的替身!
薛明臻想想就为沈钰感到生气，骂道：“难怪他娶不到自己那心上人，我看那姑娘根本就不是走得早，是压根看不上他!”
沈钰对此一笑而过，也不想总拿自己的糟心事烦扰薛明臻，便问起她的近况。
薛明臻叹了口气：“就那样吧，嫁了人总不比当初在闺阁中的时候。不瞒你说，我今日还真有些怕你不来。你别看我那婆母面上和气，但自打……自打我娘家没了人，她待我便不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她说着苦笑一声，眼眶又有些发红：“从前她待我亲如母女，我还真当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个好婆婆，却原来……也不过是看我出身罢了。”
一朝京城城破，翻云覆雨间从前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几乎被屠戮了个干净，她的亲族亦所剩无几。从那以后，婆母的亲近便也跟着消失了。
今日宴会若是没邀请沈钰也就罢了，但既然下了帖子，还夹了她的字条在里面，最终若没能把人请来，那婆母怕是不会给她好脸色。
沈钰闻言面色微沉，反握住薛明臻的手：“周家为难你了?他们对你不好?”
“那倒没有。”
薛明臻见她一脸关切，忙笑着轻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心。
“婆母虽偶尔给我摆些脸色，但夫君待我还是很好，并未因我没了娘家依靠就轻视我。当初京城这边刚出事，他还专程告了好几日的假留在府里陪我来着。”
“有他从中调和，再加上我为周家生了一儿一女，婆母再怎么也不至于苛待我。”
“我……我只是难过很多事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父母亲族不可能死而复生，而从前那个天真无邪地相信婆媳也可以亲如母女的自己也消失不见了。
一场战乱，太多人太多事都改变了。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
沈钰的父母虽不是在战乱中忽然离世，但她也在京城城破时也失去了许多亲人，很能理解薛明臻的想法。
她如当初在闺中时那般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肩温声道：“我们总要向前走。向前走，一切都会好的。”
薛明臻哽咽着点了点头，哭着哭着想到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就在你面前我还能这般小女儿作态了。这要是被府里其他人看见，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那以后有空就常去找我，在我面前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沈钰笑道。
“这……方便吗?国公府那边……”
“方便。”沈钰道，“国公府是卫渊当家，其他人做不得主。卫渊此人虽有些毛病，但并不是个拘泥于小节的人。再说……”
“再说什么?”
薛明臻见她半晌不语，出声问道。
沈钰想了想，没有隐瞒：“我没打算一直留在镇国公府，等营州那边来了人将蒋氏从我家中接走，我便想办法回家去。”
这个“家”指的自然是沈家。
薛明臻一惊，从她肩头直起身来：“你……你都嫁到国公府了，还怎么回去啊?难道……”
沈钰知道她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抿唇一笑：“我既能和离一次，为何不能有第二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