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本在前院与一众男宾客同席，期间听说华阳公主来了，当即皱了皱眉。
周家并非京城人士，跟华阳可谓毫无干系。华阳本身也不是耐烦参与这种宴会的人，好端端地怎会忽然前来?
他想起前几日华阳才在街上与沈钰发生了冲突，直觉她今日过来没安好心，便去找了周砚，说想来后院这边看看。
周砚也才听说华阳公主来了，惊出了一身汗，正犹豫要不要去后院看看，就听卫渊说要过去一趟，便没再犹豫，在前领路跟他一起去了。
路上他又忽然惊觉不对，华阳公主是直接去的后院，前院这边根本无人知晓，也没闹出什么动静。他是听自家小厮来报信才知道的，卫渊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家来了什么客人，他比自己还清楚，这让周砚不禁又汗湿了脊背，但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只埋头在前面继续引路。
等到了后院宴客的花厅，卫渊原想直接现身将华阳遣走，但见沈钰正唇枪舌剑将华阳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有些好笑，便站住了，没有立刻进来。
谁知华阳说不过，气急之下竟然动了手，而他彼时站在外头，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想阻拦却来不及。
还好秋婵眼疾手快，将那杯子打落了，不然……
卫渊面色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他大步走入厅中，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走到沈钰身边，拉起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真的没事后才再次看向华阳。
“公主，今日周老夫人寿宴，你不要在这里闹事。”
华阳觉得自己委屈得很，红着眼眶道：“我没有!分明是她……”
“来人，”卫渊打断，吩咐随自己一道而来的几个侍从，“送公主回府。”
竟是丝毫不顾华阳的脸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将她强行驱逐。
华阳不可置信：“卫渊!你敢!”
卫渊却理都没理她，只是吩咐周家下人给沈钰再取个杯子来。
秦恪等人这时已经走上前，分左右两侧站在华阳身边：“公主，请。”
华阳公主倔强地站在原地，想说一句“本宫就是不走，你们又能奈我何”，但见秦恪等人的架势，以及卫渊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知道他们是真敢动手。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架出去，她身为公主的威严可就荡然无存了。
她最终只得咬了咬牙，丢下一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之后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遣走了华阳公主，宴席上再无人作乱。卫渊与众人客套一番，又与周砚回了前院，临走前叮嘱秋婵好生照看沈钰。
他走后，众人纷纷对沈钰表示艳羡，感慨她与卫渊夫妻情深，或真或假地说了些吹捧的话。
沈钰笑着一一回应，心里却有些犯恶心。
卫渊明明喜欢男人，却对她表现得一往情深的样子，刚才还在众人面前做了那样一番戏，也真亏他装得出。
薛明臻坐在一旁，等众人都恭维完了，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了，才悄悄地对沈钰挤眉弄眼。
虽然没说话，但沈钰明白她的意思。要不是提前从沈钰口中知道了卫渊是什么样的人，就刚才那一出，她都要信了。
沈钰面上八风不动，手底下轻轻掐了她一把，示意她收起这副样子，别作怪。
薛明臻扭着身子躲开，翘起的唇角重新抿成一条直线，又恢复了往日端庄沉稳的模样。
…………
虽然华阳公主来了没多久就被卫渊遣走了，但因为闹了这么一出，众人都不想多留，周家的宴席散得比预料的要早很多。
周家人有些不悦，但也松了口气，庆幸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
将一众宾客送走，周夫人先送体力不济的老夫人回房休息了，之后才回到正院，拍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好镇国公来了，不然今日真不知道怎么请走华阳公主这尊大佛。”
要是这位公主跟镇国公夫人真的打起来了，她都不知道该拉哪头是好，感觉怎么做都是错。
薛明臻给婆婆倒了杯茶，安慰道：“都过去了，您就别再为此忧心了。”
周夫人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想起今日薛明臻回来时眼眶发红的样子，试探着问道：“你今日都与镇国公夫人说什么了?”
薛明臻捡了些能说的说了，周夫人听完却不大信，面上仍有狐疑：“就这些吗?那我看你怎么好像怪伤心的。”
薛明臻的丈夫不知道此事，闻言关切问道：“怎么了?今日宴席可还有什么不妥，让你为难了?”
薛明臻这才明白婆婆是看出她从花园回来时神色不对，怕她在沈钰面前说了周家的坏话。
事关沈钰的私隐，薛明臻自然不可能说实话，便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元娘这婚事……太仓促了，我着实为她感到难过。”
周夫人不明所以：“要说仓促，确实是有些。可嫁入镇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婚事自是不坏的，但坏就坏在太急了。她才和离，都未能归家一趟便进了国公府的门，外面不知多少难听话。”
“我与元娘是手帕交，对她最是了解不过，她从不是那种捧高踩低攀龙附凤之人。这次的婚事如此仓促，全是因她那继母急着为自己的儿子找条出路，就……就这么把元娘送出去了。”
她神情哀戚，说着眼眶又开始隐隐泛红，有泪光闪烁。
周家初来乍到，对京中事不慎了解，但为了攀附国公府，他们之前还是将沈钰的出身打探了一番的，对蒋春华这个继母也有所了解。
“我就说楚国夫人怎么不从家中出嫁，而是回了京就直接进了镇国公府，原来……是她那继母不让她回去?”
薛明臻擦着眼角颔首：“沈大人前些年便过世了，从那之后沈家便一年不如一年。原本他们家中还有些家底，但战乱中被洗劫一空，连宅子都被烧毁了半座。”
“蒋氏手中没了银钱，又有儿子要养，便索性将那烧毁的半座宅在卖了，准备用这些钱做盘缠，回营州祖籍去。”
“但她不知又从哪打听到镇国公对元娘有意，便当即打消了回营州的念头，擅自做主将元娘许出去了。”
“这也就罢了，儿女婚事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是继母，但到底也占了母亲的名分，谁也说不得什么。”
“可她为了向镇国公表忠心，也为了省一笔嫁妆，把钱留给自己儿子，竟是不顾脸面的让元娘直接进了国公府。”
“我对元娘这桩婚事一直有些好奇，今日便没忍住问了问，这才得知……她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丈夫在旁安抚，周夫人也跟着骂了几句蒋氏没良心云云。
薛明臻知道周夫人这是信了，松了口气。
阿钰告诉过她，谎话最好半真半假，这样才容易令人信服。果然，婆婆这不就被糊弄过去了吗?
至于泼在蒋春华身上的脏水，她才不在乎。反正蒋氏本就是个坏东西，这些话也不都是冤枉她，她对阿钰不好就活该受着。
…………
沈钰与卫渊一道回了府，回去的路上卫渊问后半程宴席可还有什么事发生?
沈钰摇头：“没有。只是周家因我而受了无妄之灾，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华阳公主确实因她去的，假的是又不是她让华阳公主去的，要怪也该怪华阳公主，与她何干，她才不会因别人的错而怨怪自己。
卫渊拉着她的手：“没事。周家今日的宴席散得虽然早了些，但目的还是达到了，他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他和沈钰一道出席便是给了周家很大面子，华阳公主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很快解决了。而且周家当众表示与华阳并无往来，也等于表明了自己与前朝割席的态度，倒不见得是件坏事。
沈钰颔首，倚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卫渊默默地看着她，又想起她今日在宴席上面对华阳公主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勾唇笑了笑，忍不住将人揽进自己怀中。
国公府的马车宽敞，但相比外面还是狭小的。沈钰无处可避，只得顺势靠了过去，低垂的眉眼中却透着些许嫌恶。
卫渊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今日是我反应慢了，没将华阳拦在外头，以后不会了。”
以后他不会再让华阳有靠近沈钰的机会，一丝一毫也不行。
沈钰装模作样地轻笑一声，道：“这与你何干?她是公主，陛下都没夺去她的封号，你又能将她如何?”
其实今日卫渊在席间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沈钰先前所想，华阳如今虽有公主的身份，但只是表面风光，实际上皇帝根本没将她当回事，只是拿她来做做样子，表现自己对前朝旧臣的包容罢了。
她问这句也不过是想更确定一些，从卫渊口中得到个准确的答复。
卫渊果然不负她所望，道：“一个摆在那里做样子的公主罢了，不必真把她当回事。”
他说着手上稍稍用力，将沈钰又抱紧了些：“你比她要紧得多，以后见了她也不要怕，也无需忍让。”
沈钰心说谁会忍让她，从前灵帝还在位时她就不喜欢这位公主，从来不曾讨好过她。如今她地位远不如从前，她就更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只道：“嗯，有你在，我不怕的。”
卫渊勾了勾唇角，心中有些愉悦。低着头的沈钰则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华阳这么好对付，我怕她什么。
就像今天，她只是当着她的面说了几句灵帝的不是，她自己就往坑里跳了，完全忘了一切的起因是为了斟酒。
沈钰心里嘀咕着，忽觉下巴被人抬了起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齿被人覆盖。
她身形微僵，很快强令自己放松下来，虽未回应，但也没有闪躲，只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他们刚才不是还在说华阳吗?不是还在说今日的宴席吗?他是怎么忽然又跳到这一步的?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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