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早已麻木的皮肤。我趴在教堂后门台阶下的阴影里,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浓烟灼伤喉咙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后背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混合着仓库大火带来的灼痛,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火辣。身后,胡老头仓库方向冲天的火光将雨夜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警笛、呼喊、水枪喷射的哗哗声交织成追魂夺魄的乐章,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能停!
审判者!你就在这座教堂里!你在看着我!像欣赏笼中困兽最后的挣扎!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被一股混合着滔天冤屈、父辈血债的冰冷烙印、以及被彻底逼入绝境后爆发的、近乎自毁的疯狂所点燃!烧尽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跑!
我像一条从泥沼中挣扎而起的毒蛇,用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肘和膝盖,不顾一切地撑起剧痛难忍的身体,朝着那扇虚掩的、通往地狱深处的教堂后门,亡命爬去!肩膀撞开腐朽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霉味、腐朽木料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血腥气息,如同地狱的吐息,猛地扑面而来!
门内一片漆黑。绝对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只有身后远处仓库大火的光晕,极其微弱地透进来一丝,勉强勾勒出门内入口处一点模糊的轮廓——冰冷粗糙的石板地,布满蛛网的墙角,还有……空气中漂浮的、肉眼可见的厚重尘埃。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这座被大火和岁月双重诅咒过的建筑,早已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生命。
我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极其艰难地爬进门内,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木门死死地关上、插上锈迹斑斑的门栓!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刺耳的警笛和那令人心悸的火光!世界瞬间被压缩进这片绝对黑暗、绝对死寂的空间里。
黑暗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瞬间包裹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发出沉闷的巨响,在死寂中如同擂鼓。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霉尘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陈旧血腥味,刺激得喉咙发痒,却不敢发出一丝咳嗽。
审判者……你在哪?
我瘫倒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刺骨的石头墙壁。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冲击着意识的堤岸。寒冷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湿透的衣物钻进骨髓。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不行……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我颤抖着,摸索着从湿透、沾满污泥的裤袋里掏出那部同样冰冷、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了我眼前一小片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也照亮了我自己那双沾满血污污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法控制颤抖的手。
光芒微弱,却是我此刻唯一的光源,唯一的依靠。
嗡——嗡——!
手机毫无预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未知号码!
屏幕上,没有文字。没有倒计时。只有一个强制弹出的、不断闪烁的鲜红箭头!箭头直直地指向教堂幽暗的深处!
审判者!他就在里面!他指引着方向!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顶!他就在那里!等着我!像蜘蛛等着撞上蛛网的飞蛾!
去?还是不去?
答案……父债的真相……审判者的身份……林秀娟的断腕……胡老头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黑暗的尽头!
没有选择!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用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攥住冰冷的手机,将那微弱的光源如同火炬般举起!同时,另一只手,摸索着拔出了插在后腰的那把同样冰冷、沉重的警用手枪!保险早已打开,子弹上膛,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定。
猎物的獠牙,已经磨利。猎物的枪口,已经抬起。
那就来吧!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拖着那条几乎报废的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手机屏幕上那猩红箭头指引的方向,朝着教堂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每一次挪动,膝盖和肋下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手机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颤抖着晃动,只能照亮脚下前方一小片区域。两侧是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条凳阴影,如同沉默的棺椁。头顶是高耸的、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仿佛巨兽的口腔。
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血腥味,似乎随着深入,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箭头指向教堂的深处,越过一排排空荡的条凳,最终指向了……祭坛!
那座被大火焚烧过、只剩下焦黑残骸的石砌祭坛!祭坛后方,原本应该悬挂圣像或十字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墙壁,如同一个巨大的、空洞的伤口。
手机的光柱颤抖着,扫过焦黑的祭坛残骸。祭坛的石面上,布满了大火焚烧后的龟裂痕迹,还有……一些深深刻入石面、早已被烟尘覆盖的……刻痕?
我的心猛地一跳!刻痕?!
光柱聚焦过去。我用沾满血污的手,粗暴地抹去祭坛石面上厚厚的灰尘和烟炱。
暗红色的刻痕暴露出来!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癫狂的力量,深深嵌入石头内部!那刻痕的笔迹……起笔处那独特的微小回钩……
和洼地血字、教堂祭坛符号……一模一样!
是审判者?!还是……二十年前的凶手?!
刻痕的内容,不是文字。是一个扭曲的、如同荆棘缠绕的……符号?不,更像一个被极度简化的、痛苦扭曲的……人形?
这代表着什么?!
就在我被这祭坛刻痕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瞬间!
嗡——嗡——!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屏幕上的猩红箭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冰冷的文字:
忏悔吧,罪人之子。
真相在祭坛之下。
——谦卑的审判者
祭坛之下?!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脚下!祭坛是由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基座厚重。难道……有暗格?!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真相?!二十年前的真相?!父亲的真相?!
我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粗糙的祭坛基座旁!不顾膝盖传来的剧痛,用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疯狂地摸索着祭坛底部那些巨大的石块!冰冷!粗糙!接缝处被厚厚的灰尘和烟灰填满!
在哪里?!暗格在哪里?!
手机的光柱在石块表面一寸寸扫过!指尖在每一道缝隙里用力抠挖!
没有!什么都没有!
审判者!你在耍我?!
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几乎将我吞噬!就在这时,手指在祭坛最底部、一块似乎比其他石块颜色略深、边缘接缝也略显不同的石头边缘,猛地触碰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这里?!
我精神一振!用尽全身力气,手指死死抠进那细微的缝隙!指甲瞬间翻卷,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我毫无所觉!用力!再用力!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石头摩擦声响起!
那块沉重的石板,竟然真的被我撬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腥气和一种……纸张陈旧霉烂的独特气味,猛地从缝隙中涌了出来!
暗格!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用肩膀和管钳残存的锯齿口,不顾一切地撬动着那块沉重的石板!石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呻吟!缝隙越来越大!
终于!石板被撬开了一个足够大的口子!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只手探入的空间!
手机的光柱颤抖着照了进去。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骇人尸骨。
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深棕色的、皮质封面早已磨损开裂、边缘卷曲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上,没有名字。只贴着一张小小的、早已泛黄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二十多年前常见工装、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男人。他的右耳垂下方,一颗极其微小的黑痣,如同命运的烙印,清晰可见。
父亲!钟振国!
轰——!!!
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只剩下照片上父亲那张年轻而熟悉的脸,还有耳垂下的那颗黑痣,在眼前疯狂放大!与活祭现场那张模糊照片里的侧脸,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是他!真的是他!
笔记本!他的笔记本!为什么会在这里?!藏在祭坛之下?!
审判者说的真相……就在这里面?!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光柱疯狂晃动!我伸出沾满血污污泥、同样颤抖不止的手,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恐惧,探入了那冰冷的暗格,指尖触碰到了笔记本粗糙的皮质封面。
冰冷。粗糙。带着岁月的沉重。
我将它拿了出来。笔记本很厚,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翻开第一页。
纸张早已发黄变脆,字迹是蓝黑色的钢笔水,有些洇染,却依旧清晰有力。开篇没有日期,没有称谓,只有一行力透纸背、仿佛用尽生命写下的字:
主啊,宽恕我的罪孽。宽恕我双手沾染的污血。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谦卑。我的孩子。 ——钟振国绝笔
谦卑?!我的名字?!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冻结!父亲……他……他认识审判者?!还是……他就是……
我颤抖着,如同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疯狂地翻动着发脆的纸页!目光贪婪地、恐惧地扫过那些饱含痛苦和绝望的文字!
……他们找到了我。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知道了谦卑的秘密。他拿谦卑的命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会像对待教堂里那些祭品一样,对待我的孩子!谦卑才五岁!他那么小……那么怕黑……我不能……我做不到!……
……活祭……他们逼我!逼我参与那场恶魔的仪式!逼我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人被……被献祭!主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的惨叫……至今还在我耳边!……
……火!好大的火!不是意外!是他们放的!他们要灭口!要烧掉所有的证据!包括我!…...
……我逃出来了……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但我活不了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谦卑……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他的眼睛……像毒蛇……他盯着谦卑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谦卑……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个懦夫……是个罪人……爸爸用最肮脏的血……玷污了你的名字……爸爸只求你……活下去……远离这一切……永远……不要追查……不要知道爸爸做过什么……
……我把真相写下来……藏在这里……藏在被血浸透的祭坛之下……如果有一天……恶魔再次找上你……如果……如果你真的无法逃脱……孩子……用它……保护自己……或者……毁灭它……宽恕我……谦卑……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潦草、虚弱,仿佛书写者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最后几页,是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像……血迹?!
轰——!!!
如同千万道惊雷在脑海中同时炸响!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痛苦和疑惑,在这一刻被这本浸透血泪的日记,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残酷地拼凑在了一起!
父亲……他不是凶手!他是被迫的!他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年幼的我,才被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胁迫,参与了那场地狱般的活祭!那场大火……是灭口!父亲逃出来了,却身负重伤,最终在“意外”中死去!他留下这本日记,藏在这座染血的教堂祭坛之下,作为最后的警示和保护!
谦卑……我的名字……是父亲在绝境中,对“谦卑之罪”的控诉和忏悔?!还是……对那个以“谦卑”为名的审判者恶魔的无声诅咒?!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那个用我的性命威胁父亲的恶魔!那个二十年前策划活祭、放火灭口的真凶!他……他就是现在的审判者?!
一股混杂着滔天悲恸、被至亲以生命守护的震撼、以及对幕后真凶刻骨仇恨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血水和雨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父亲……爸爸……!
“呵……呵……呵……”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笑声,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教堂中殿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笑声……沙哑……冰冷……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傲慢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审判者!
他来了!他一直都在!就在黑暗中,欣赏着我阅读父亲血泪日记时的崩溃和痛苦!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如同燃烧着地狱烈焰的探照灯,穿透浓稠的黑暗,死死地锁定了笑声传来的方向!沾满血污的右手,瞬间握紧了那把冰冷的、沉甸甸的手枪!枪口在黑暗中,带着决绝的杀意,稳稳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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